六月二十寅时,卫泱泱几天几夜不敢睡,和卫秉锏一起守在城楼之上。从小到大,他们不知道见过多少次敌军的冲锋。可是这一次,三天了,周围硝烟弥漫,听声音也知道是战况激烈。父亲叔伯兄长却都不在城中,兄妹二人第一次惶恐不安起来。
忽然有军士唤他们:“十五郎、大小姐,有人在向咱们城楼靠拢了。”这时候天还未明,只隐隐约约听到远处有马蹄声传来。卫秉锏正准备吩咐军士迎敌,只听到一枝箭“嗖”的一声从他妹妹耳朵旁穿过,深深地射进他们身后的城楼柱子上。兄妹俩转头一看,是一支蓝羽箭。两人狂喜:“是老八!”卫秉锏忙吩咐亲兵:“准备开城门,放八郎进城。”
来人的确是他们的八哥卫秉钺。此时的卫秉钺和三天前定亲时喜上眉梢的样子截然不同,他神情憔悴、满脸风沙,带着几千人马走进了城门,每个人面上都很悲愤。卫秉钺走在最后,进城之后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十三叔战死了。”
卫秉钺此言一出,卫秉锏和卫泱泱都又惊又怒。对于卫家人而言,有人战死了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可是卫秉钺、卫泱泱兄妹二人一从小在蓝营长大,与卫戍安十分亲近,尤其是卫泱泱,将卫戍安看得如父如兄。
听到这个消息,她这三天的担忧、委屈一起涌上心头,只想杀去敌军军营中,斩上百八十个人头,给叔父报仇。可她也知道,战事紧急,并不能胡来。卫泱泱抬起头来看着她八哥:“那你为什么没死?”是啊,战死沙场是很平常的事情,十三叔都死了,你为什么没死?
一万人对三万人,任谁听着都会觉得这是场不公平的对决,对于卫家军来说,这却是常事。靠着卫家阵法、卫家骑兵和大阳国先进的火器和兵器,他们经常以少胜多。可是这场战斗刚开始,躲在暗处埋伏的卫秉钺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水魔国虽有铁矿,但冶炼技术非常落后,他们的钢刀并不如大阳国产的好用。时间长了会生锈,砍着砍着会卷刃,有时候甚至要边打边抢战死的卫家军手里的刀继续砍杀。刀尚且如此,火器就更是稀罕物。因此水魔军每次突袭卫家军,第一件事甚至不是去抢粮车、水车,而是去抢火铳、弹药。
卫秉钺看得出他们这一次是有备而来,水魔士兵人手一把钢刀,甚至还能时不时地发射一炮,和蓝营的炮手对狙。双方大砍大杀了两天,卫戍安身中六刀,卫秉钺知道,该自己上场了。
就在他准备命令后备军出击的时候,卫戍安拿出随身携带的火铳,朝着天空放了一枪,然后重重将火铳砸在地上。那火铳是特制的,能射出会发光的子弹,是旗主的信物。卫戍安的意思是告诉他:蓝营彻底失利,速速退回海西府。
卫秉钺接到军令正准备带兵返回海西,他看到卫戍安又中了两刀。此时的卫戍安,如玉一般的脸上全是炮灰和血迹,右臂上的护甲已经被刀砍碎,他搭起弓来,放上箭筒里最后七枝箭,用尽全力,七箭一起飞出,射中了四个敌军。
这七箭连发的绝技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做“七仙女”。卫家练到“七仙女”的,现在只有卫戍平和卫戍安两人;卫秉钺本人不过练到五仙女而已;而卫泱泱则刚刚入门四仙女。
这是卫戍安最后一次展示七仙女的绝技,然后就有三名水魔军同时砍向了他的脖子、右臂和左腰。卫秉钺在飞驰的马上回头看,看到卫戍安浑身是血、力竭而死,缓缓倒在了地上。
想到这里,卫秉钺才平静地答卫泱泱的问话:”十三叔身中十一刀而亡,临死前叫我速速离去,死守海西府。“他嘴上说得轻飘飘的,实则他的心里悲愤难当。这时候的卫秉钺,是正六品游击而非旗主,军令如山,他只能带着五千后备军返回海西。
他此刻顾不得多讲前方的战况,只问了最关键的问题:“爹爹呢?”卫泱泱很是迷茫:“不知道,从六月十六爹爹和你分开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传来。”
卫秉钺只得询问现在的兵力:“那城内还有多少人马?”十五郎卫秉锏年纪尚小,还不能指挥打仗,平日里只负责登记造册的事,因此他对城内兵力了如指掌:“两万,不过都是后备军。”
卫秉钺沉吟了一下:“海西府有八道城门,两万加上我带回来的五千,每个城门只有三千多人,远远不够。”卫秉锏老实回他:“可是,没有了。”
这时候太阳渐渐从东方升起,天色逐渐转亮,兄妹三人陷入到悲痛之中,都沉默不语。卫秉钺想了想,现在爹爹不在,自己必须得担起这个责任来:“水魔人不知道我们的虚实,暂时不敢来,不过他们很快会知道的,我们必须早做准备。”他看着卫秉锏:“你叫上城内所有将官,到家里来议事吧。”卫秉锏什么也没问,只接令而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