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眸中闪着波光,陆离的笑容显得有些悲凉。
锦初觉得这话有点怪怪的……默了片刻,轻声说道,“你不必瞒我,我也不会告诉旁人。”
也不知为什么,她虽然知晓陆离喜欢她,可总觉得并不真实,总要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才安心。
她掀起一点车帘,夜风吹进来,一缕发丝从簪中脱落,拂过锦初低垂的眼帘。本来一句寻常话,因为旁人二字,似乎竟惹上了一点旖旎意味。
陆离目光如水,凝眸注视着锦初,轻轻拂开她鬓边的碎发。
“叔父告诉我,当年南阳之战,是父亲孤注一掷;而被赶出陆家,是母亲心服首肯。叔父希望与我冰释前嫌,也让我每日回家照看祖母。”他简略地讲述道。
这是第二次听陆离讲家人的事了。
上一次知他彼时年幼,父亲出事后,人情凉薄至斯,锦初心里十分不好受。这一次却听说一切于事无补,皇权倾轧之下,功过是非都是浮眼云烟,想到自己的遭遇,不禁悲愤交加!
可是,谁又替他和他的亲人讨还公道?
锦初看着陆离交叉紧握的手指节发白,不知怎么愈发难过起来,抬手轻握住他的手道,“你恨吗?”
那只手微凉,不复从前温热,可他还是“嗯”着应了她一声。
“父亲母亲当年不是没有选择,只是他们为了陆家下了世上最狠的决心。当年南阳之战,也不是陆家想要置身事外就可以的。”陆离一直笑着,可眼中却闪着水光。
他努力了一辈子啊!
到头来,也只有让父亲母亲如他们自己所愿,以他们想要的方式,走完该走的路。
“但要说服我回家,必须得有个站得住脚的理由。叔父今日告诉我的这些,想必也是他反复斟酌的意思。而今天后正位东宫,等着就要继承大宝,叔父是个聪明人,他做的,只不过是利用这个时机笼络我再一次保全陆家罢了。”
陆离说这些话的时候,语调不高,却透着一股苍茫。
那么现在,他答应了叔父,父亲会以他为荣么?
努力想在唇角挤出一抹嘲讽的冷笑,无奈颊边的肌肉不太听话,“你别为我难过,我不在乎这些。”
“我也想通了,天与不取,必受其咎。”
他一顿,诚恳道,“我心中,如今只牵挂两人。看得出,祖母很喜欢你。她年事已高,有机会多陪她才是正经。”
锦初在他坚稳的目光注视下,也顺势岔开话题道,“老人家这样慈善的人,寿数正有呢!一时停了药,吃几贴药膳想来也就好了。有年纪的人只要宽心些。”
锦初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口气却很坚定,“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陪老人家?既然陆家认可了小女的诊断和方子,小女自会……陪着大人……的祖母。”
陆离怔了怔,转头看她。
锦初神情自若,瞥他道,“我是医师,陆大人想到哪里去了?”
陆离又欺近了一些,这次近得她都能清清楚楚数到他的睫毛,他隔着咫尺的距离望着她,“你觉得我应该想到哪里去?”
长睫之下那双眼睛,让人屏住呼吸,大脑一片空白。
“我……我哪有想甚么。”锦初移开目光,一下撩起窗帘,头发立刻被风吹乱了,露出圆润端正的额头。
下一刻,陆离伸臂将锦初揽入怀中,头往她肩上一靠,他说话时的气息,落在她的鼻息之间,带着一点点潮湿的温热。
“多谢你,总能给我意想不到的答案。”
“来日,再陪我去南阳看父母可好?我想去他们的墓前求娶你。”
他手上并没有如何用力,锦初却如同被他定在那里一般,脑子“嗡”一声乱了。
“好。”她也不问甚么,点头道,“其实这样说,我也是和你一样的。”
陆离道,“你如何比我?你又有父亲,又有七年之约。”
锦初顿时缴械投降。
马车一路飞驰,穿过热热闹闹的城东街道,往长公主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