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微一思索,合手一拜道,“回禀天后,当务之急乃是重开和谈,兹事体大,而使臣案也正因此事而起。”
“同时,请天后准允大理寺,秘密封锁三川地界,以盗匪之名追查潜逃在外的要犯,并缉拿归案。”
“彰显天后以民为本,万事以百姓为先。”
主次分明,顾全大局。
心思缜密,性格坚毅。
天后听了这话,悠悠一叹,这陆离倒真是比自家的两个皇儿都要出色,也比任何人都能清楚晓得她的心意。
且这证词中言,司马弘慑于其威,慑得谁的威?同党又是谁?矛盾从何来?他曾是大晋的重臣,而眼下看来,极有可能手握皇家私隐,不得不严防死守,慎之又慎。至于该透露的,不该透露的,左右陆离行事有分寸,她倒不担心的。
天后思量再三,神色已缓和了些许。
“不错,陆卿说的倒是实情,就这么办罢。一来可平息此案态势,二来也能缓解东境布防。”
她沉默一阵,缓缓道,“若不是出了这档子事儿,和谈大典诸事怎会迟迟未定?”
“吐蕃小国主伤势应该好齐全了吧?没得让他这一伤给耽搁了。”
陆离合手一揖,“回禀天后,叶氏女一直在协助太医院为小国主诊治,小国主与使团皆已经痊愈。”
“小国主知道因祸起使臣团,小国主感念天后仁怀,不予追究还帮着找到了真凶,请求明日早朝之后拜见天后,是为请罪,也为求和。”
既然吐蕃小国主胆小懦弱,废物点心一个,不如乘他没把皇位坐稳,以议和为名笼络控制。一来对两国时局有益,二来扶持他坐稳,总比将吐蕃交给一个有野心的人强。
天后点头道,“此回又是下毒又是纵火,难为他小小年纪也是折腾够了,赐百年人参两根,允他所请。”
“陆卿能够敏察异常、查案用心,特赏锦缎百匹、黄金千两,加赐锡王珠一颗,以资嘉奖。叶氏女与太医院萧仁都救治有功,另召入宫封赠赏秩。”
过了一会儿,又道,“禁卫军不能无人主理。这样吧,指挥使陆昭既未渎职,即日起先官复原职,你们可有异议?”
“一切全凭天后做主。”
旁的封赏都还好说,倒是这个禁卫军指挥使官阶不高,却是个要职。掌控着近万禁卫军人马,还掌控着四个城门,三川城一旦有事,这上万人马是谁都不可忽视的。此职太过重要和敏感,不宜空悬过久,也不宜频繁换人。若真要换人,只怕哪一方都是虎视眈眈,要将此职夺过方才罢休。既然陆昭与太子、二皇子等各党都无涉,陆离也能不滥用威权,陆昭身世清白、又无旧累,天后自然乐得与陆家施恩。
当日,在天后的期限内,大理寺提交结案书,将二月初四日使臣案审结。
呼延吉既死,吐蕃使团有苦自知,也知此事不宜声张,毕竟牵涉到国内复杂的宫廷斗争,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而大晋也未就此事穷追猛打,虽证实了纵火系司马弘所为,仍未抓到本人及其党羽,乐得将真相烂在了肚中。
双方心照不宣,对外一致认定吐蕃国主在火灾逃生过程中,被叶氏女救起,经太医院救治十余日后才苏醒归来云云。
天后昭告天下,使臣馆之火,乃惊蛰夜天雷引动所致。
一出惊天大案竟是这般收场,实是让人有些恍然如梦。但是,以这样一种方式结束,对百姓大约也是好事罢。
觐见天后的前一日,锦初惯例来为赞松请平安脉。
赞松见了锦初,努力摆出一副人正不怕影子歪的模样。
清了清嗓子,垂着眸低声说了句,“有劳,叶医师。”
这还是锦初这些时日以来,第一次仔仔细细打量这孩子,深邃五官里面蕴着神气,龙子龙孙,毕竟是不俗的。
目光相接的一瞬间,他迅速狼狈地低下头去,躲闪开了。
面颊上一抹微红,眼睫垂下来,竟悄悄拿余光觑她。
“小国主。”锦初先开了口,说道,“大晋有句话,叫醉翁之意不在酒。”
赞松一顿,“叶医师,想说甚么?”
锦初低眼看了看他,语气在温和跟疏离之间。
“小女猜,国主那日所言,是为了转移陆大人的注意,好将手中物证顺利呈报朝廷,是不是?”
“至于求娶之事,国主见陆大人待小女不同,这么说也是为了故意拿捏陆大人,最好能以此要挟让他不再追究使臣案,是不是?”
冷不丁听到这话,赞松没法形容心头的惊愕。
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他想,自己原先可能是这个意思。
但他心中的算计,锦初怎么知道的?
心乱如麻,脸上微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