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松不知这矮小的马儿缘何会突然发狂,只听得自身下传来阵阵沉重的嘶鸣!河岸两边被飞快倒退数尺,身子当即被不住地抛上抛下,似他这般精通骑术却都忍不住“呀”得疾呼出声。
他能闻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瞳孔也不由放大。
可是他已经来不及细想了!只能在颠簸之势中竭力稳住身子,右手将马缰紧紧拽着,任心口如鼓在震。
不远处,锦初焦急的呼声恍若阵阵传来。
赞松闻声抬头,想适应马儿这狠劲儿,便顺着它拨辔拽缰,双腿使劲猛扣马腹,使它掉回头来应声。
未料下一刻,马儿忽然一跃而至身前数丈,横冲直撞地劈进射靶一带。碰倒了射靶的马儿愈发狂躁,更开始毫无方向地狂奔乱窜起来。
大骇之下,赞松急喘着,也顾不得多想,随着马儿驰向而前倾左偏,拼命俯下身子去抓那马鬃。但身子左倾之时整个人朝下倒去,只觉左踝被马镫卡住硬拗了下,这一茬痛得他太阳穴生疼,眼前陡然一片模糊。
下一瞬便觉人已脱了马身,竟直冲地上落去!
惊惧之际,腰侧忽然被稳稳兜住,有只宽大有力的手掌将他横捞了起来。
赞松只觉天翻地覆,一瞬间人已安然坐在另一匹马硬梆梆的马鞍上,身后是陆离又稳又快地驾着马。
赞松喘着气,惊魂未定,撑着已半阖的双眸,望了一眼陆离,然后闭目陷入一片昏黑,怎么唤也醒不过来了。
周遭景物仍在变化,耳边只余凛冽风声。
恍惚中,赞松又不由自主地回到自己那个梦中,看到那道黑色的身影!
梦里零星的画面像碎片般闪过,依旧是火光如白昼腾跃、如獠牙晃动,突然那道黑影猛地朝自己掠来!他怔怔地看着,怔怔地想着,但他发不出声音,也挪动不了分毫,反应过来才惊觉危险已来不及闪躲。
下一刻,他就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黑影将自己托起!
他很努力地靠近,很努力地去看清那道黑影。片刻后,浑沌浓烟涌来,又猛然一下淹没了所有人。他如坠黑夜,找不到方向。只清晰看见那黑影手腕上的青黑纹样!
这一次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挣扎了梦境里的束缚,五指朝前狠狠一抓,将那黑影面上的遮蔽撕开,也撕开了那无数起的幻境。
他抬头,蓦地看清那黑影里竟是一张熟悉的脸!
震惊之下,金铁交鸣的声音突兀响起,伴随着无数的脚步声,匆匆促促得跟在他身后紧追不舍。
他突然间害怕且迷茫,直觉想要逃跑,依稀只能一动不动,如同坠落未知的黑暗迷雾。而迷雾仿佛没有尽头,身后追赶的声音也似越来越近,好像下一刻就要追到他身边,他不能跑,只能静静等待那阵声音走近。
很快,杂乱无章的声音就近在咫尺,渐渐将他包围,他跑不出去,觉得下一刻自己大概就要死在这片迷雾里。
不期然间,一只长而结实的手臂又从黑暗中伸出,牢牢抓住他的手,将他一把拽出了黑暗,牢牢地接住他,护在怀里。
“别怕,有为父在。”
他听到手的主人的声音,低沉有力。
这个男人顶天立地,救了他一次又一次。
噩梦,忽然结束了。
眼眶,也有些潮润。
赞松才刚刚恢复意识的时候,听见锦初清脆的声音在唤他。
“赞松,你听见了吗?”
马场内有一处暖阁,陆离将他们送至此间。
暖阁内空阔明亮,只有微尘在光圈里面轻轻浮动着,一室静得出奇,光束透过窗棱晃过人眼。
最里处,依稀可见有长幔轻纱,赞松闭目卧于矮榻之上,而锦初正在帮他处理脚上的伤情。
可他好像完全没听见一般,沉默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