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萧仁眼里的笑意很快便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郁的,看不清的情绪,就像是夜月下时涨时落的海潮。锦初仿佛也受其感染,将这话反反复复咀嚼一回。又觉师傅说得冷静笃定、温柔坚定,似乎比往日说得都要好。背后的医理颇不乏洞见,又好似让人不得不信。
人体本就是一个高级系统,为医者只可断其疾、治其病,却难以把握人的健康动态。归根结底,是人自身的系统智慧在为继。以前专注局部的医治,反而忽视了这一层因果罢了。果然切如师傅所说,唯有将局部与整体融会贯通,才能知悉其中的真理。
锦初眨了眨眼,又问,“那么师傅算一算,咱们这一位小国主何时肯转醒过来?”
豆腐“喵”得一声,瞪圆了眼睛也抬头看向萧仁。
萧仁盯着她看了良久,蓦地笑了笑,故作认真道,“为师怎么知道,到底还是医师,你真把我当成算命的。但大约体恤叶医师辛苦,小国主想来也好得快了。”
锦初一听这话,愣了一下,笑道,“还有这个说法……那承师傅吉言……”
萧仁点了一下头,道,“怎么,叶医师难道不相信自己有这样的医术?”
看了眼天色,起身去膳房,“行了,今夜就聊到这,你快去歇着罢。等到寅时,我会再给小国主施一次针。”
锦初追着步起,“不妨事,我陪您一起喂小国主吃了药再去歇息。”
二人于是一同净了手,自膳房取了药,一起回到诊室。
暖炉的碳将一室熏得暖意融融,促人安宁的沉水香悠悠焚着。
萧仁将药碗先搁在进门处的高台上,取了木签拨亮灯火。
锦初撩开纱幔,将小国主扶起身,让他背靠引枕。
赞松的脸色还是很苍白,然高热已退了。
见他额头不知怎么细细密密渗着汗,锦初要取汗巾为他拭汗。手伸到榻旁的方几上一摸,却空空如也。
一愣,当即转头望去。
“微微,在找什么?”萧仁端着药碗过来。
“我搁在方几上的汗巾不见了。”
萧仁四下望了望,弯身从地上拾起汗巾放在一旁,“这块脏了。”
从袖中取出布帕,递给锦初,“先用为师这块吧。”
锦初点点头,疑惑道,“奇怪,汗巾怎么好端端地落在地上了?”
她心里还记着萧仁方才说的话,此刻喂着药亦有些心不在焉,“兴许是我先头那回喂药,临出门时不小心,碰掉了罢。”
萧仁道,“回头再换一块干净的罢。”
两人帮赞松吃完了药,锦初扶着他慢慢躺下,放下纱幔,走去高台前,将灯火拨暗,轻手轻脚地出了屋。
然而他们都没瞧见,就在掩上门的那一刹,躺在卧榻上的赞松眉心微微一蹙,搁在塌边的手指抬了抬,长睫稍稍颤动,双眼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