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后给的十日之期，转眼已过去一半。

大理寺上下都在为使臣一案奔忙着，侍卫与衙役都彻夜不眠。

就连有间药馆小小的院落，也在这非常的时刻，因为小国主的秘密诊治，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中夜子时，锦初给赞松施完针，难以成眠，步至屋外。

堂外廊檐下，被天后派来想辄的太医官萧仁正坐在檐下，仰头望向这漫天星斗。

小国主在使臣馆火灾之中受了伤，被陆离就近抬到有间药馆医治。天后怜悯，因此将医术精湛的萧仁派来帮忙诊治赞松。这几日，他与锦初已商定了服药辅以施针的策略，每三个时辰为赞松施一回针，夜里服药就由锦初与他轮番熬宿。

锦初看他这副十分专注的样子，格外好奇，问道，“师傅，这是在瞧什么？”

“微微，怎不去歇息一会儿？”听到声响，萧仁回过头来，眉目间的情绪已尽数掩去了。

“怎么睡得着？”锦初笑了一下，“您守在这里，是不是对小女与师傅的医术不放心，在想‘这俩个臭皮匠，到底能不能将小国主医好呀？’”

蛰伏在花墙上的豆腐见了锦初，作势轻轻纵入她怀中，小舌头一顿舔舐好不亲昵。

萧仁看着锦初，知道她是怕自己心忧小国主的疾症，在故意讨巧逗自己放松一下。笑着摇了摇头，低声道，“是啊，若是连这俩人联手都治不好，满大晋还有哪个医师敢行医呢？”

锦初看他似乎谈兴不高，抱起豆腐在他身边坐下，“师傅在看星？”

“微微，你可听说过，人的命数跟天上的星斗是一一对应。若一个人有未完之志，不论生死，那颗星就会格外闪亮。”萧仁道，“闲着无事，所以随便看看。”

锦初故作惊讶道，“师傅还会辨认星相？”一手轻抚豆腐，任它舒服得折转过身。

萧仁笑了一声，“从前在北地学的。”

“从未听闻师傅去过北地，那里……可是师傅的故乡？”

“北地风光甚美，百姓也民风淳朴，以后若有机会……带你去看看。”萧仁看她一眼，淡然笑道，“为师已孑然一身，去何处不是聊度此生？天下之大已无归处，还不如留在三川，尽己所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锦初纳罕着，至于师傅为何离开北地，她没问。因觉得这是师傅的私事，虽还想追问他家人几许，但她不该干涉。她望着萧仁，乍一眼看去，师傅没怎么变，可往细里瞧，师傅的眼尾已有了细纹，眼神也更深邃了。

不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着另起了个话头，“照师傅的意思，今夜的星光亮得足以掩月，也不知这里哪一颗是小国主，也不知他是不是快要转醒呢。”

“他迟迟未醒，未尝不是好转的迹象，这是他的身体在保护他。”萧仁听了她的话，看着夜空。说起医理，他的目色已恢复了十分的平静，声音温润得像夜风一样。

“为师此前曾诊治过一个严重受创的病人，当时他从内到外每个伤口都在流血，身体的状况一直在不断恶化。以致所有人也完全绝望了，家人都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但是，神奇的是，突然一下，他身上的血，在一瞬间全部止住了。”

“后来为师翻遍医书才明白，这是失血诱发了身体的保护。人在大出血的时候，身体会减缓出血的速度，然后把有限的血流全部供给更关键的大脑和心脏，也使凝血功能慢慢跟上来。”

“所以，大出血一下子全部止住了，那个病人最后也成功救活了。”

他说着一笑，看向锦初道，“说来惭愧，为师没早教你。只道医师在救人的时候要努力，帮助病人克服病痛。殊不知，病人的身体，其实原比医师还要努力。”

锦初应了声“是”，忍不住“噗嗤”笑道，“师傅这是又要论禅了么？这话仔细听来竟不像个医者了，把人说得跟植物、星辰没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