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今年的夜市好热闹!真好看!”
灯光照得她双眸明亮如星,斗篷的兜帽边上绣了一圈茸茸兔毛,将本就清绝的脸庞衬得睫黑目清,妩媚娇俏。
自父亲出事以来,她还从来没有像今夜这样放松过,不由自主地就想做些逾距的、无礼的、任性的事儿,所以她这么爽快就答应了陆离。
陆离小心翼翼地隔着行人,闻言低头轻轻笑了一声。她满眼的激动和欣喜,如孩子般快乐。
俯近,低道,“裴康在泰州挂帅,捷报传来,歼退吐蕃大军三十里,大获全胜。想来过不了多久,三川人会更多,只怕夜市会更热闹。”
真好!今年能过上一个太平年,纵有波折,好在有惊无险,锦初心想。
抬眸望向陆离。
他今日是一身红色圆领锦袍,外罩黑狐大氅,玉簪束发成髻,衬得素日冷冽的英挺俊逸在灯火之中全然明朗疏阔起来。他的眸海温涟,里面藏着山高水远、与人间太平。夜市有他护着,将冷意都驱散了不少。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想把这久违了的岁月安好铭刻于心,而将那些充斥着凶险、阴谋、算计与刀光的日子远远抛诸身后,也让这月光风华能长长久久得为她驻留。
“到那时,我定要再来凑热闹!”锦初开怀得笑起来,还心境纾解得提起幼时囧事。
“西市这种人多的地方,父亲以前总不放心让我来。衙门里差事忙个不停,我也没有兄弟姐妹,常年特别羡慕一大家子一起逛夜市。”
街坊夜市不是高门贵女来的地方,反倒是寻常百姓们常能来此寻乐。
陆离看着身侧的姑娘,眸管里掩不住的温柔。
却也苦恼,心悦好说,心悦难言。时隔多日,他想同她再说说,竟不知从何聊起。
只垂眸轻道,“多亏了贵馆的方药,成全了多少人的无虞团圆。”
锦初嘴角微微勾起,咯咯笑道,“若此方能医治吐蕃心甘情愿地太平几十年,就好了!”
不等陆离回答,下一刻,她仿佛看见了什么要紧的,如临大敌地带他穿过人群,却在一处食铺门前停下。
“醪糟!”
锦初双目炯炯,高兴地开口,“还记得小时候嬷嬷帮我买过一次,后来不能来逛夜市,想起来就馋得不行。”
回头看陆离,“大人想不想吃?我请!”
陆离一牵嘴角,也不容锦初推辞,走过去摸出二十文钱搁在柜上。
老板娘乐呵呵地接了钱,拿红底的小瓷碗儿盛了两碗醪糟,交到陆离手上。
他转眸一望身周,便带锦初步去铺中的空座坐下。
锦初看他递了一碗过来,便笑眯眯地接过,捧至唇边轻嘬一口,然后捧紧了碗满足地小叹一声,道,“太好喝啦!”
随即抬起头,笑容格外真诚,“大人,快尝尝!”
他亦喝了一口,冷面微晴。
她莫名突然有些心虚,拿起勺子乖乖得舀着碗里的吃,不再说话。
一碗醪糟,二人吃得格外缓慢。
以至于老板娘走来收拾隔壁桌的碗筷,看见二人情状都忍不住打趣,“好俊俏的郎君!又知道疼惜娘子,姑娘好眼力,今后有好福气哩!”
锦初脸一红,没敢搭腔。下意识得朝陆离瞥去,与他明亮的眼睛对上,忙垂眸,一时有些恍然。
当日陆离所言,她清楚记得。
她一直打算觅个时机,告诉他自己无暇他顾。
姻缘太重,连心动都是奢侈。她好不容易将自己的火种点燃,于深渊中以梦为马,她还要高高举起,藉此火保父亲在乱局中的平安。
人活着,首先要努力自己承当,才能完成自己的立场与志向。
深吸了口气,轻道,“那个……大人吃完了,我们走罢。”
像陆离那般神仙似的人物,她是万万不敢高攀的。他从来不是不讲理之人,便在今夜,找个敞亮之处说清楚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