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的人工湖波光粼粼，残叶浮在上面，时不时有鱼儿将其顶起，一派自然和谐。而到了夜晚，黑色不仅晕染了整片天空，更笼罩了整个湖面，湖里的鱼影在微弱灯光的照射下更像是鬼影，而岸边逐渐凋零的树枝也更像是干枯的手。

蒋离转着轮椅一言不发，侧头扫了扫幽深的湖面，它的尽头并不明朗，完全淹没在了黑暗中，就像是他人生的结局，被无尽的迷雾所掩盖，刚刚射进一束光，而更大的迷雾又盖住了它，他的眼睛形同虚设，而心更为剧烈的跳动，似乎在传递着最后的倔强。

陆舟走在塑胶跑道上，这是楼下的一个小公园，也是回家的必经之路。

头顶上就是大片大片红色的枫叶，陆舟低着头特意绕过那些已经掉落的，风吹干了它们的水分，脚掌踩上去就是粉身碎骨的结局。

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绕着它们，悲天悯人？似乎她还没有这么善良，就像是小时候的心血**，这么多年，潜移默化在她的行为中。

因为别人踩在上面的时候，她并不会觉得无情，甚至也不会感受到一条生命的逝去。

余光看到她的举止，蒋离的目光盯着塑胶跑道，似乎看见了穿着四中校服的女孩，也如现在这般时不时低着头，绕过叶子走。回到一中后，他也学着她的样子，绕过叶子走，一直到他失去双腿以后。

而一片树叶恰巧落在蒋离的肩头，又随着行动落在他的腿上。

他没有注意到，是陆舟俯身捡起这片落叶。

四下无人，只有风声拂过树枝，树叶微微颤抖的声音。

还有少女清晰且坚定的话语声—

“别忘了，每一朵玫瑰上都布满皮刺。我既可以是花朵，也可以是荆棘。”

她的手里转着那片叶子，声音忽又虚无缥缈起来，像是夜莺的婉转低吟。

自湖面上传来的风吹起她额间的碎发，一松手，树叶被卷在风中，转了个身后，又稳稳落在了泥土里。

而那风也带着她的声音钻进了蒋离的耳朵里。

蒋离放在轮子上的手一顿，像是那些干枯的树枝伸进了心口，以致血肉模糊。口腔和鼻腔的通路全被堵死，一片朦胧的轻纱拢在眼前，他狠狠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因为只要一开口便会溃不成军。

灯渐渐多了起来，蒋离偷偷摸摸地抹了一把眼睛，袖口的湿润贴在他微凉的皮肤上，喉结上下滑动以缓解干涸的内壁，喉头上沾染的血腥味尤为明显，他只知道一个劲的吞咽，似乎这些味道可以压制住他不断摇摆的心绪。

1801到了，陆舟跟着进来，陆高兴似乎也察觉到奇怪的氛围，钻回了窝里。

蒋离连轮椅都忘记换，径直来到了阳台。

目光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哀伤，好不容易揭下的轻纱以更加强势的姿态无情地蒙在眼前，他似乎有些看不清了。可模糊的影子依然能够拼凑出琐碎的全貌。

傲然的头颅垂了下来，鲜艳的红色也更深了，花瓣的边缘卷曲呈褐色。估计连皮刺也软了，支撑着的根茎也摇摇欲坠。

他们的玫瑰死了，是啊，花期早已结束，只是他用温室令它强开了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