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阿玛在干什么,皇阿玛在想什么,皇阿玛想要什么,他先前都不知道,总靠自己猜,或者靠小白猜。但小白说得没错,不理解的地方,只要问出声就好了吧?父子之间不是就应该坦诚布公吗?
他想象着那少年的声音,是那少年对他亲口说着信上那些话。这个声音暂且为他赶开烦人的雨声与脑中的哭声,陪着他让他靠近了康熙的帐篷旁边。
“皇额娘,儿子今天会去问个清楚。”
男人口中念叨着这样的话,自腰间拔出匕首,在帐篷上割裂一个口子。
他自己都没全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按本能行事罢了。御帐极大,周围看守的士兵便是有许多,也难免有疏漏之处。
而他的刀很快。
他的速度,也很快。
不到盏茶时间,等下一波巡逻到来之时,男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厚重的布料之后。
雨点打在帐篷上,发出笃笃之声令人心烦。
皇阿玛还没有回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是否在宠幸他带来或者被献上的哪位美人,还是又在看哪个不中用的孩子。
他在这里啊。
他就在这里啊。
=========
康熙最终没有听四阿哥劝告直接回自己的帐篷休息。
梁九功打着伞,扶着他在外头走了一圈。
他走得很慢,有时会停一停,往一些地方看一小会儿。
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君心难测,君心不可被测。
但此刻风雨如晦。若不看他的衣袍颜色,不看他身后跟着的一串护卫队,雨里的康熙也只不过是个孤苦伶仃的老头。
这样散了不过几分钟的步,雨已经大得他衣摆俱湿。最后是梁九功出的声:“万岁爷,不如回吧,您看,天黑啦,雨也好大。”
梁九功自己也是五张多的老人了,这时说话的声音倒像是在哄小孩儿似的。
“再陪朕走一会儿吧。”康熙道。
梁九功能说什么,梁九功只能答应。天下都是皇帝的奴才,没有人能左右万岁爷的意志。
他只得将手在背后比了个手势,自有人去请配劝谏皇帝的人来。不然这个年纪,这样雨中漫步终归不行的。
但去请太子的人去了快半个小时,都没有带到人回来。梁九功自己的裤腿都湿透了,张罗着给康熙披上蓑衣和斗笠。后者一脸沉郁,与其说不愿拒绝,表情更像是不想说话。
最后梁九功也放弃了。太子不来就不来吧,换成任何人来都可以。直郡王也可以四贝勒也可以十三阿哥也可以,来个人将圣上哄回去,怎么样都行。
来的是直郡王。他速度确实快,不说什么话去劝,直接跪在泥水里边磕头。
康熙回过头见到是他,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回吧。”
路上大概直王也觉得气氛不太对,一直在试图与皇帝说些别的事情。说他家大阿哥很快就要选福晋了,如今多聪明伶俐;说他福晋死的时候他也很难过,最后还是挺过来了;说他现在又觉得,投生成兄弟是福气,终究还是要兄弟之间互相扶持才好。
句句不提太子,句句不离太子。听得康熙的脸是越来越黑。
最后回到御帐之中,康熙道:“你一路来也辛苦了,回去歇着吧,朕这里不用你服侍。”
直王也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成心的,就想刷一波孝顺似的梗着脖子道:“皇阿玛,以后不开心了就与儿子说,儿子不管人在哪里,都会第一时间赶到的。”
这话很僭越了。
康熙尚未及答复,便听得后头一个声音响起。
很熟悉,但万万不该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
“有孤在,何时又轮得到你这蠢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