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棺之内,纵使用层层锦被铺就,还垫着厚厚的石灰粉,还是能看到其中渗出的大片污血。
殓服已经被血迹染透,而未裹住的部分,令人惊骇万分。
棺木之中,最上方的,是一颗纯金的头颅。
是的,年羹尧本以为那是一个面具,但那就是一颗头颅——或者说半颗,因为其下仍然隐约可见被遮住的头发。
自古葬制,尸体不全者以金玉补齐,亦是有的。
——残缺不齐。
没有人回答他抑或解释什么,但电光石火之间年羹尧已然自行理解了。
彼时正值开春,城外三十里,有悬崖之处,便是野外。
自然亦会有虎狼。
而不知道死因这句话,现在也很好理解了。
没有办法判断她是坠落死亡后,被那些东西分食,还是坠崖未死,而……
他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让他问:“你如何确定这个真的是她?”
“身上有几处旧伤痕别无二致。”
说话的是仿佛已经丧失语言功能很久的四贝勒。
这人终于移开了视线,但看向他的目光也是平静的。
“你问的每一个问题我都问过,且想到的只会比你更多。”
这句话年羹尧听了尚且没什么感觉,傅鼐却是眼眶一热。
他是全程跟着四爷去找人的,找到马车和尸首的场景,至今仍觉恍如一场深得无法醒来的噩梦。
无法接受的不止是现在的年羹尧,四贝勒府的人和十四爷府的人硬是在三天里将附近的山头全部翻了个遍。
结果却没有改变。
“你若是看够了便下来,不要再打扰她了。”
许多太监正将棺盖抬起来,想再次合上,年羹尧最后垂目深深看了那尸首一眼,感受到某种令人默然失语的悲凉。
——就像某种诅咒一般。
先是母亲,后是额娘、华锦、父亲,现在是无双。
或许总有一天,年家剩下的人都会……不得善终。
这样想着,他颓然跳下地面,看着那些人喊着号子将棺材盖重新合上。
蜡烛重燃,晦暗的灵堂恢复明亮。
灯火明灭里他隔着棺木遥遥望见四贝勒的正脸。他亦望着棺椁之内,虽然以他的角度应该是只能看到棺壁。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表情。
就像这个人的某一部分灵魂,也随着棺椁合上,被永久地封在里面了。
一只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他回过头看见是玉桃。
她将他引到灵前。火盆中已积累了许多黑黑白白的纸灰,大概是让他烧些纸钱。
“烧不烧都可以,主子向来不信这个。”她说。
“那还烧什么。”
“我们想烧。”另一个声音替她答。
年羹尧转过头,见那些一直在这里守灵的人短暂被他吓退后又回来了,都跪在自己原本的位置,一人一个蒲团,似乎是什么安排好的座位一般。
年羹尧从怀里摸出个小匣子,打里边掏出一大卷纸卷来。玉桃是认出那匣子是个旧物,一时惊道:“这是——”
“五枫斋的分红合同。”年羹尧道,送进火里。
一年能拿五千两银子的契约就这么被他烧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