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泄愤般将栗子掷到一边,它咕噜噜地往桌子对面滚走了,被四哥一指截住。
——“你想一想,把一个十五岁的、以前没有任何工作经验的男孩子,丢到一个他看不透也解决不了的情景里,让他带着几十个老油条做事,他一定会感到极其焦躁、失落并且无助,并且产生强烈的自我怀疑。”
“不算有。”四爷温和地说。
十四:“……”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不算有是什么意思?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广善库如今的情况我已知悉,借钱之风不止,债务总追不回,坏账高达数百万两白银。这些并非你来之后才有,而是数年的积弊致此。你想要一人解决,本是断无可能。”四爷道。
十四苦笑:“我……”
喉咙里像卡着栗子壳,又疼又堵得慌。他能说什么呢?承认自己是个二傻子吗?承认自己真的不如别人吗?已经不用说了吧。他最推崇的几个人,八哥在广善库的时候,连伯王福全都夸他;四哥这一年靠数据统计横扫官场;便是与他向来要好的十三,在刑部亦是崭露头角。
他算什么。他摩拳擦掌一头扎进来,最后活成个笑话。
他转过头不想去看四哥,却听得对面的青年沉声道:“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来之后情况并没有再度恶化,否则数据会比现在难看数倍。”
十四骤然瞪大了眼睛。
这是……四哥在哄他吗?
“广善库现在的困局,便是换成太子亲来,亦是解决不了的。”四哥道。
十四顿时忘了刚刚的纠结,一脸惊讶道:“为什么?”
便是他一直对自己的聪明程度十分自信,却也知道太子手中能调动的资源——不,就算不是太子,太子以下的直郡王或几大贝勒——都超过他一个光杆阿哥何止数倍之多。并且太子的詹事府诸人本身就相当于一个小型朝廷,如果太子亲临亦解决不了广善库的问题,那么这个问题究竟是什么性质的问题?
——“我干嘛管这闲事?那不是某个笨蛋哥哥很在意愚蠢的弟弟嘛……忙着自己的户部还偷偷看着他那里的事情。不过这个问题无解的。”
——“唔?你问为什么无解?因为一开始‘解决问题’的思考方向就错了嘛。”
——“你该不会真以为你爹不知道那里的亏空吧?这又不是单个官员或者利益集团私下卡住的钱。至少公帐上你能看到的东西你爹都能看到,而且知道得只会比你更详细和更早啊。”
——“部门是他成立的,亏空他也是知道的,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
四爷想着那天晚上无双与他笑着说过的话。
很奇怪,她好像总是对很多东西抱有消极的想法。如果一开始就说出来,四爷一定会驳斥她,可是上次蛟龙事件过后,他发现她看事情居然比他要透彻很多。有些事情他不方便问戴铎,戴铎也就给不出自己的建议。可无双与他夜夜相对,就算不与她细说,她也能从蛛丝马迹中作出自己的判断。
而这些判断,事后总是被证明是正确的。
“因为……”
四爷伸手推开窗,仔细地察看了外头是否隔墙有耳,复将窗户锁上。
这个过程中他仍然在思考,他当初准备好的答案对于现在的十四,是否太过分了一些。当初无双糊弄年羹尧时的心情,他可算有些理解了。
“皇阿玛他,根本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