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羹尧的眼睛瞪大了:“你……”
无双点头:“我娘被人拖走之前,还在院子里做绣活。我回到那个院子的时候,满目破败,她的绣棚还支在院子里的树下,上边扎着的几支针已经全部长满了铁锈。我把针带走了,刺进他们的身体里,让他们和命运玩儿俄罗斯轮盘赌——你知道吗?研究表明,因锈蚀物品造成的伤口,在未经处理的情况下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导致破伤风。”
她微笑起来:“而一旦得了破伤风,以当前的医疗条件,必死无疑。”
“——觉得我太残忍了吗?”
少女的微笑天真而冷酷:“如果不是四爷赶来让人盯着秋意居,张廷珞和阿诺早就被沉到江底无人知晓。他被陷害过,受重伤而失忆过,他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却一直被人当软柿子捏,他们不无辜吗?”
“而我娘,安分守己,忍气吞声,像所有家庭妇女一样守在那个小院子里,温顺地接受着别人赐予她的一切痛苦,只是因为她更年期的时候老公在外面找小三,她情绪崩溃之下打了儿子,就要承受所有人对她持续近二十年的侮辱。她该死吗?”
“五枫斋的掌柜,正经生意人,每天早上七点就起来干活,晚上十点才休息。他比他的小二还努力,却莫名其妙被打砸抢,两代人连续为之奋斗了五十年的心血因为华锦的一时兴起毁于一旦。请问他活该吗?”
“我回来只是想接我娘,无意伤害任何人。只要让我带走我娘,往事可以一笔勾销。我没想到等着我的,是与我娘一样的死法。我又做错了什么?你们不愿意我嫁给四阿哥,却又不敢抗旨不遵,回头来决定杀我,何等荒唐?”
“而更多的,你看不到的角落,他让平民百姓砸锅卖铁好不容易交齐的税,并没有去到它该去的地方,用到税银该用的渠道上。而是到了个人的金库里,为了满足这些人肮脏的愿望流向各个不可告人的去处。我不知道当他们花那些钱的时候,有没有听到过草民的悲鸣,有没有想过每一块银子上面都是劳动者的血汗?”
“这年头官职可以抵罪。年遐龄被押解进京,或许免职,或许下狱,总归不会是斩立决。那样我要杀他,就还要再等二十年。可是二十年后他本来就快死了,迟来的正义谈何正义?”
“虽然这也不是什么正义。只是一种很朴素的道德观——杀人偿命。如果律法不让他偿命,我就亲自动手。”无双最后说。
她有些喘不过气,或许是因为年羹尧掐在她颈间的那只手,但还是断断续续地说完了。
年羹尧轻声道:“我会先杀你,再自杀。这样,一切就都结束了。”
无双的脸色涨红,一字一喘地道:“承认自己以前全错了,对于你而言就这么难吗?”
年羹尧不肯回答她的那些问题,想来心里也是有触动的,却还是选择了自己一开始就站的那半立场。
“有些东西无关对错,”他说,“凡我珍视的事物,我就一定要保护它。”
无双眼前一阵阵发黑,还是强撑着用口型对他说了两个字“沙壁”。
好扭曲的是非观,麻烦给这位来个失忆套餐看看能不能洗点重造吧。她伸手想掰开年羹尧的爪子,却悲催地发现就算是刚刚打过一架+长途跋涉+遭遇了精神攻击后的年羹尧,也不是她能抗衡的。
怎么好像又玩脱了。
无双的手掌无力地拍着旁边的门,发出的声音连她自己都听不见。
最终,那只手还是颓然垂了下去。
烛火诡谲地晃着,见证着这一场发生在死者面前的同室操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