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说国有刑律,当毕生守之。然而这成晋朝,君不君,臣不臣,贵胄之士常居高位,平民百姓命如草芥。
邢望歌没有犯过错,却受连坐之罪,沦落风尘。
乐伎本也是人,被燕侯折磨得差点儿死掉的时候,求告无门。事实上,如果那个雨夜,她没有和谢垂珠相遇,定然是活不下去的。
乱世人命贱,女人的命更贱。
谢垂珠转身推门。借着朦胧的夜色,她看见地上支离破碎的尸首。一柄短刀插在燕侯的眼睛里。邢望歌站在旁边,双手染满了深色的**。
谢垂珠拿出帕子,仔细擦拭对方的手掌,然后说:“走吧。”
她们穿过堂屋,从后院墙角的破洞钻出去。外面是另一条巷道,不会遇见燕侯的随从车骑。
谢垂珠之前就是从这里进来的。
两人在巷子里拐来拐去,找见角落藏匿的勾奴,迅速换掉沾血的外袍,改换容颜。
因为时间紧促,只来得及清洗脸上的易容物,没法再画张新脸。谢垂珠脸颊被搓得通红,她吸着凉气,帮邢望歌戴上幂篱。
三人走出阴暗逼仄的巷子,经由热闹长街,返回城北家宅。
谢垂珠事先雇佣的马车停在半路,车夫醉醺醺的,根本记不得自己等了多久。邢望歌和勾奴先上车,谢垂珠谨慎地打量周围,不料对上一双阴鸷的眼。
——廷尉叶随。
他环臂倚在花楼前,正听几个下属禀告着什么。穿的不是官服,举止却不像个找乐子的人。
谢垂珠立即意识到,叶随应当在查案。
她神情自若地移开视线,不慌不忙登上马车,催促车夫快走。
“大人?”
下属说到一半,见叶随表情不对,“怎么了?”
“无事。”
叶随收回目光,不再看那远去的马车。
许是灯火昏暗,他似乎看见了曾经的假谢轻舟。只不过,谢予臻曾经说过,假谢轻舟是自己的僚属,早已为顾氏所害。
叶随心心念念的顾颛案,就这么潦草结束。
他抵着牙槽笑了一声,神情很是阴冷。旁边的人继续讲道:“我们已查清楚了,闻琛遇害当晚,三楼的雅间拢共来了四拨宾客。除却闻琛的友人,另外那些要么是吃喝玩乐的纨绔,要么是官员宴请亲朋,而出事的那屋子对面……是没有点过酒菜的谢轻舟。他只带了个小僮。”
“闻琛的友人今日送信于官署,说自己想起来,当晚闻琛没能及时进屋,和外头的人交谈时,对方根本没有出声。”
“闻琛称自己遇见旧友,但三楼哪个屋子都没有所谓的旧友。”
“谢轻舟的小僮……据店伙计说,从来不吭声。像是个哑巴。”
“偏巧闻琛出事后,周围的宾客都看见,谢轻舟在和桓宴室内苟且……”说到这里,那人偷瞄叶随一眼,发觉对方并未表露什么不满意的情绪,便继续说下去,“无论如何,按照闻琛那个死法,谢轻舟和桓宴不可能完全没有察觉对面屋子的动静啊。”
“除非,杀人凶手……就在他们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