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建康城一片喜气欢腾。各家各户洋溢着饭菜的香气,稚童掩着耳朵在门外玩爆竹,噼里啪啦的声响此起彼伏。
问柳巷的宅院内,摆了满满一桌菜。邢望歌忙活着端汤倒水,谢垂珠一边照顾勾奴,一边忍不住挑筷子偷吃。连素惯了的谢轻舟,也温了一壶清酒。
开吃之时,总要说些庆贺的话。岁岁有余,年年平安,来年挣大钱。
邢望歌捏着瓷勺笑:“阿珠,你这官做的,虽然富余,却挣不来大钱。挣钱啊,得看轻舟。清梦君的画作如今一幅卖到百金,想必过些日子还能翻一番。”
清梦君是谢轻舟写字作画的假名。
他微微笑着摇头:“只是刚好遇见了画痴,别人断不肯拿这个价钱买的。”
“我觉得可以少卖一些。”垂珠说,“比如,一年就卖一幅,等以后名声鹊起,五年卖一幅……提前放风声,肯定能抢破头。”
饥饿营销算是让她玩明白了。
邢望歌掐了一把垂珠的脸颊:“成啊,我们好好张罗,让清梦君享誉成晋。”
几人说说笑笑,边吃菜边聊天。偶尔举杯共饮。
勾奴扒拉着一碗甜糯米团子,吃得嘴唇通红。
“阿珠。”邢望歌喝得高兴,眼里盛满了水光。她说,“等心事了结,我想开个胭脂水粉铺子。女儿家这些小东西,我现在都会做了,而且做得很好。”
红彤彤的灯火映照着她的脸。恍惚间,狰狞伤疤不再明显,她依旧是画里走出来的美人,徜徉河畔的洛神。
谢垂珠握住她的手,弯着嘴角说好。
第二天早晨,几人收拾利索,去城外昭远寺祭拜神佛,讨个吉利。当然,更重要的是看望寺庙里的僧侣,感谢他们曾经的照顾和收留。
因为有谢轻舟在,谢垂珠没有易容。她穿了新裙子,披着深红的斗篷,领口还有一圈蓬松的白狐狸毛。邢望歌越看越喜欢,直夸垂珠招人疼,特别像自己的亲妹妹。
她的妹妹早已死在家族败落之时。
垂珠戴好帽子,用纱巾遮了脸,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眼尾用胭脂晕着淡淡的红,额头则是系了一条金色细链,于眉心位置垂落细碎的流苏。
这是西秦传进来的打扮。望歌喜欢。于是不仅捯饬了垂珠的脸,还给她手腕足腕都戴上细细的金镯子。
谢垂珠动一动,感觉全身叮铃铛啷响。
“我这不是去礼佛,简直就是要当菩萨。”
她问门外等候的谢轻舟,“这模样奇怪么?”
谢轻舟专注地看了一会儿,像往常那样笑着回答:“阿珠,很好看。”
邢望歌戴了幂篱。没有画脸。
勾奴依旧扮作小僮,跟在垂珠身边。几人浩浩****出门,乘坐马车来到昭远寺。出城时,还遇见了秘书监几个同僚,他们看着车里的女眷,互相推来推去,嬉笑着问:“轻舟,你去哪里顽?这几位是?”
真正的谢轻舟不慌不忙,介绍这个是舍妹,那个是长姐。同僚们试图问询垂珠的闺名,被谢轻舟岔开了话题。
他好像有点不高兴。
大概是因为过年,昭远寺没平时那么冷清。谢垂珠往进走的时候,遇见好几个面生的香客。门前迎客的沙弥已经换人,原先那个披上了暗黄的僧衣,整日规规矩矩捏着佛珠念经。
谢轻舟把准备好的字画、点心送给相熟的僧人,说了许多问候的话。垂珠和望歌也探望了这里的僧侣,然后进殿祈福抽签。
轻舟抽的是上签,财运亨通。
勾奴也是上签,无病无灾。
望歌则为中签,批语还行,只是有一大堆禁忌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