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垂珠还记得那一天。
她与桓不寿去城外梅花林,摘野果子捉松鼠,却遭人追杀侮辱。
同天,忘忧亭内,燕侯把邢望歌摁在地上虐待。他太亢奋了,又喝了点儿助兴的药酒,越发显出暴虐的本性。因为望歌抗拒挣扎,他弄的时候用碎瓷片割她的脸。从额头到下巴,从颧骨到鼻梁。里里外外作践了个够,才指使仆从把她扔到街上,算作她不识好歹的下场。
世上不缺美人。
更不缺身份卑贱的美人。
燕侯对邢望歌的喜爱,原本就那么点儿。耐性耗完,心里厌倦,便在最后闹了这么一出。
邢望歌躺在街上,昏迷片刻,周围人来人往,竟没谁愿意给她披件衣裳。
再清醒时,便强撑着爬起来,漫无目的的走。
走过大街小巷,走出北城门,淋着雨,踩着泥水,朝黑夜行去。
她没有寻死的念头。但她若是一直走下去,也只有个死。
谢垂珠遇见了邢望歌,拖着她回去。后来她又把昏迷的谢垂珠带到昭远寺。她们彼此是彼此的救命恩人。
是在最艰难的日子里,相互扶持着活下来的。
所以,谢垂珠伤势痊愈决定回城,除了其他乱七八糟的原因,也是为了帮邢望歌复仇。而谢轻舟知道邢望歌的凄惨过往,没有阻拦她们,却也无力相助。
他没有尖刺。永远温和地对待着世人,不愿伤害任何一条性命。
***
谢垂珠睡了一夜。
早晨醒来,迷迷瞪瞪抓起裹胸布缠了两圈,再套上深色官袍。就着冷水洗漱完毕,勾奴便进来,拿着一堆工具药粉,在她脸上涂涂抹抹。
不一会儿,谢垂珠就变成了谢轻舟。
“真精妙。”她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眯眯揪勾奴的脸蛋,“我们勾奴世上第一厉害,姐姐恨不得把你揣兜里走哪儿都带着。”
勾奴脸上没什么表情,任由谢垂珠调戏。等谢垂珠出门去官署,她又追上来,递上个小小布包。
谢垂珠问:“给我的?”
勾奴点头。
垂珠捏捏布包,知晓里面包着几颗糖。她弯腰抱抱勾奴:“谢谢。”
车夫已经把马车赶到门外,打着呵欠等主家露面。这是谢垂珠雇的车,长期接送,价格也合适。毕竟好歹是个七品官,不能天天徒步去官署。
其实,家里攒了些积蓄,买些奴仆并不难。
但自从不眠巷出事,谢垂珠再不愿接受仆从。她有时夜里做梦,还能梦见院子里躺着血淋淋的尸体,顾简提着剑,一点点割她的衣裳。
家里几个人身份特殊,也不合适添仆从。总归现在这样,过得也自在。城北治安极好,遇不上抢劫偷窃。
谢垂珠登上马车,闭目养神。
秘书监官署并不远,乘车一刻钟就能到。她捏着小布包,盘算着今天要做的事,突然听见车夫悲呼一声,马车不动了。
谢垂珠掀帘而出,老车夫捂着流血的耳朵,一手紧紧扯着缰绳。
“怎么了?”
她打量周围,看见梦觉茶肆的招牌。桓宴大步而出,身后跟着个闻溪。
“桓大将军这是发什么脾气?”
闻溪站在门口笑,笑意不及眼底,“我请将军吃茶,将军不愿吃,何必砸了我这玉碗?”
桓宴闻声止步,回头道:“话不投机半句多。闻大人的茶,又假又臭,我觉得恶心。”
这句话已经算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