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大将军不爱说话,通常都是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
谢垂珠看见马车旁边碎散的玉片,再看看老车夫痛苦的表情,上前一把扯住要走的桓宴。
“你把人砸伤了。”
她直视他,“赔钱,买药,道歉。”
桓宴微微蹙眉,回看了谢垂珠一眼。他很高,再也不是昔日少年,如今站在当街,垂眸俯视着她,很有压迫感。
“谁被砸伤?”
他开口,嗓音低沉闷重。像浸了水的铜铁。
谢垂珠指指车夫。桓宴总算注意到这个被无辜波及的可怜人,沉默片刻,摸自己的袖口。
……啥也没摸出来。
再摸腰间,摸配饰。谢垂珠大概也瞧明白了,这位爷出门竟然不带钱。
“我……”桓宴只说了一个字,抿紧唇角,有些艰难地解释道,“你家住何处?我稍后去送钱。”
说完,又对着老车夫微微欠身:“老人家,对不住。”
车夫吃了一吓,连忙摆手:“不妨事不妨事……”
桓宴昨日进城,模样形容已经传了个遍。老车夫识得他身份,哪敢接这道歉的言语。
站在茶肆门口的闻溪轻笑着出言讽刺:“大将军果然能屈能伸,待人宽厚。”
桓宴充耳不闻。
他盯着谢垂珠,等她一个回答。
谢垂珠也没想到事情有这番走向。她先掏出些钱,嘱咐车夫去医馆包扎,然后考虑了下官场礼节,觉得自己该退让半步:“不必了,将军也是无心之失。”
哪知桓宴是个死钻牛角尖的,坚持发问:“地址。”
谢垂珠:“……”
她咳嗽一声:“我供职秘书监佐著作郎,将军若是方便,可以派人送医药费。”
走出去几步,又听他问:“名字?”
谢垂珠只好再转身,弯腰行礼:“谢轻舟。”
谢、轻、舟。
桓宴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神情恍惚数息,手指不由按住腰腹。隔着一层布料,陈旧破损的帕子依旧叠放在怀间,可是……
那个假冒谢轻舟的姑娘,早已不知去向了。
***
日光敞亮,但映着这消融的雪,只让人觉得寒冷。
谢予臻坐在书房里,伸手拂去窗台堆积的白雪,眉眼间一片萧瑟。闻溪揣着个袖炉进门,把银狐大氅挂在木架上,笑着说话:“这鬼天气,骨头缝都要冻裂了。”
谢予臻没回头,淡淡发问:“你来作甚?”
“我如何不能来?”
闻溪自顾自地上了榻,给自己倒茶。他有洁癖,不打算喝,只把热烘烘的杯子握在手里,长吁短叹,“以前我常常来,有事没事都来,也不见你这般冷淡。”
谢予臻没搭话。
闻溪看着他那张冷峻的侧脸,笑容逐渐消失。
“谢石,两年了,你非要一直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