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纸,照着不太对劲。”
谢垂珠把信纸举到高处,隔着亮光看了一会儿,突然记起极久远的往事来。
“啊……父亲以前是不是用过一种很奇怪的墨汁?紫红色的……他蘸着那个墨写字,给我们变过戏法。”
她回过头来,眼里跳跃着灼灼火光,“阿槐,叫人打盆水来。”
此刻,谢垂珠忘却了姐弟之间的隔阂。她脑海里全是旧日的影像,某种猜测已经呼之欲出。
青槐勉强笑了笑,提声唤人打水。不消片刻,便有兵卒把注满清水的铜盆端进来。待房门闭合,谢垂珠将一页信纸铺平,浸泡进水里。
丝丝缕缕的黑墨融化四散,满盆清水变得浑浊。
她小心地托着湿透的薄纸,慢慢往出拿。边拿边和青槐解释:“你忘了?父亲用那种墨写出来的字,风干即可消失,遇水又能显现。”
青槐恍惚点头:“好像是有这么件事。”
“我猜这信另有乾坤。”谢垂珠紧紧盯着铜盆。伴随着她的动作,浮出水面的信纸逐渐显示出淡红色的、从未见过的文字。
郦妃娘娘……一别数年……
她辨认了几个字,骤然松手。
“阿槐。”
她的牙齿在轻微打架。
“你先出去,让我把这几张纸处理完,晾一晾,好么?”
青槐望着她惨白安静的侧脸,眼珠子动了动,看向铜盆中颤抖不止的双手。他轻轻笑了起来,脸上写满了破碎的爱意。
“好啊,辛苦阿珠。”
耳听脚步声越来越远,房门再次合上,谢垂珠才拿起水里的纸,缓慢地读那些隐藏的文字。
——郦妃娘娘,自您离开建康,已十年有余。您割舍不了的孩儿,如今虽然孱弱,但聪慧过人,在临安有神童之名。臣每每考察学问,内心感慨悲怆,叹先帝生不逢时,空有文韬武略却受制于贼臣,早早为顾封所杀。好在子嗣尚存,未受门阀戕害,假以时日定能成为治世之才。
——当初先帝处境危险,娘娘腹中有子,顾氏闻氏不欲其生,竟暗中下毒,要娘娘一尸两命。先帝悲恸至极,命医官救治多日,才救回娘娘性命。孩儿因此早产,五脏六腑皆有损伤,实在可悲可叹可恨。
谢垂珠换了张纸,浸泡入水。
——先帝死时,顾封意欲斩草除根,带兵闯入长乐宫。所幸臣与其他几位门下省官员提前知晓此事,殚精竭虑争夺先机,将面容肖似娘娘的女子送进长乐宫,又将臣那不足两岁的孩儿裹上襁褓,替换了娘娘与皇子。
——顾氏杀郦妃,烧幼子。臣的孩儿,活生生被烧成了一堆骨头。
谢垂珠喘不过气。
她用拳头捶打心口,许多破碎朦胧的记忆终于拼凑完整。
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就不喜欢青槐。总抱着垂珠,念叨这是娘唯一的心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