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望歌在哭。
低着头,咬着唇,无声无息地哭。双臂抱着破烂不堪的裙子,仿佛这是她唯一的屏障。
谢垂珠没再说话,把东西轻轻放在床边,又解开罗帐,将哭泣的美人遮掩住。随后,走到房门外,再不靠近。
大概过了半刻钟,孟梁急匆匆跑来。他满头是汗,将个布包塞到垂珠手里,“这会儿成衣铺子都打烊了,好不容易敲开一家。我也不清楚尺寸,让望歌、望歌姑娘试试。”
谢垂珠把布包放到房内桌上,和孟梁在外面等。
“其他人呢?”
她问。
“都回去了,千日醉也带走啦。”孟梁把钱袋子还给她,“咱们的帐都结了,你清点下。”
谢垂珠没清点,只捏了捏分量。
“怎么还剩这些?”她疑惑,“我以为要花挺多。”
孟梁不大好意思地挠头。
“大家说,沾了你的光,能喝一坛千日醉,所以不能再用你的钱结账。我么……我今日没带够钱,就还是让你请客了。”他偷偷望向房门,压低嗓音说,“望歌姑娘的衣裳,是用我的钱买的。”
谢垂珠默默看他。
孟梁被盯得心虚,尴尬一笑:“那什么,我酒钱付不起,一套裙子还是买得起的……”
房内,邢望歌敲门唤道:“二位公子,我好了。”
孟梁立即住嘴。
谢垂珠懒得吐槽这货。她带着邢望歌下楼,在百味斋门口租了车,目送她上去。
“你自己能回么?”
谢垂珠问。
建康城的乐伎,都有固定的住所。记得是在城南,离那片儿南风馆不远。
邢望歌点头,清凌凌的眼睛闪动着细碎的光。她如今穿着朴素的深青布裙,全无风尘之气,倒像是哪家娇养的碧玉。
“我能行。谢公子,孟公子,再会。”
马车驶远。
孟梁对着车屁股傻笑:“她喊我孟公子……”
谢垂珠:“哦。”
“望歌真好看啊。”孟梁继续自言自语,“像天上的仙子。”
到这份儿上,如果还看不出孟梁喜欢邢望歌,谢垂珠就是眼瞎。
她问:“你来百味斋,是为了邢姑娘?”
孟梁连连摇头:“我来之前,不知道她会来。只听说燕侯最近爱来这种地方,所以打算碰碰运气……”说着说着又面露痴迷,“上上个月,我们在街上遇到过一次,她想买路边的果子,我抢着付了钱,还听到她说谢谢呢。”
谢垂珠没吱声。
“轻舟,我真心疼她。”孟梁叹气,“她也没爹没娘,老是被人欺负。以前她还是邢家千金的时候,我觉着她是云端上的仙,现在仙子落到人间了。”
跌入尘埃的仙女,被践踏得毫无尊严。
邢望歌几乎没有翻身的机会。入了乐籍,再不能改。除非有哪个王侯公卿贵胄之士,愿意动用权势除了她的贱籍。
“等我以后挣了钱,也有了门路,说不定能让她恢复自由身。”孟梁揉揉鼻子。
谢垂珠问:“然后,你要娶她么?”
孟梁登时闹了个大红脸。
“娶、娶什么娶,人家哪里肯嫁我?”
因为害羞,他拧身就跑。娇羞的壮汉在街上狂奔,画面冲击力极大。
谢垂珠笑了笑,乘着月色回谢宅。
她总觉得自己忘了点儿什么。
直至走到居住的小院外,撞见青衫墨发的谢予臻。
“你回来了。”
谢大哥语气淡淡,眼神却含着锋利的指责。
“谢轻舟,听说你去赌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