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闹的北寮生也纷纷叫嚷起来:“要去啊,一定得去,也把我们带上!”
“别失约啊谢轻舟!”
桓不寿抬脚随便踹过去:“都滚,滚滚滚,尽占这点儿小便宜。”
他踢谁,谁就灵活躲避,笑着回嘴:“桓哥倒是想占便宜,可惜出不去,只能呆在国子学看话本子!”
“桓哥别生气,实话嘛……哎哟!”
喧闹一片。
谢垂珠踩着这嘻嘻哈哈的声音,独自走回东三寮。日光明媚耀眼,暖融融洒在她身上,把一颗心烫得疲惫又安宁。
次日下午,闻溪果然来接人。
他穿了一身暖月色的绫袍,外罩流银葛纱,长发仅以缎带束在肩头,整个人看上去温柔又清雅。谢垂珠被阴奴请上车时,就看见他跪坐在车里,一手扶着雕花鹅颈瓶,缓缓斟茶入玉杯。
“垂珠姑娘,请喝茶。”
待谢垂珠坐下,闻溪端起玉杯,含笑递给她,“此为‘一梦醒’,滋味清冽有回甘。”
谢垂珠并不知道这一壶茶价值千金。
出于礼貌,她接过玉杯,搁置在案角。
“你要与我说父亲的事?”
她单刀直入。
闻溪做了个嘘的动作,桃花眼弯起弧度,“不着急,我们先逛一逛。”
逛一逛?
谢垂珠不明白。
“如果是玩乐消遣,今日恐怕没有心力。”她委婉提醒,“我伤势未愈,近来惫懒得很。”
昨天打了一场水蹴鞠,晚上就觉着左胸发疼,闹到半夜才睡着。
闻溪幽幽叹气:“我像是那等不知体贴的莽夫?姑娘说话真伤人。”
谢垂珠沉默闭嘴。
不知怎地,她跟闻溪说话,总是提不起劲来。
就觉得这人挺烦。造作虚伪,心思弯弯绕绕的,不是啥好东西。
得亏他长得好看,勉强算是有可取之处。
车轮碾过青石街面,发出吱吱嘎嘎的低鸣。闻溪隔着竹帘看外面的风景,手里把玩一柄玉如意。半晌,他用如意掀开帘角。
“姑娘,你看。”
谢垂珠循声望去,见街边挤着一堆人。有个双手裹着白布的男人,咬牙切齿踢打着身穿荆裙的妇人,边打边骂。
“恶妇!叫你出去挣钱还债,你不肯?”
那妇人被打得满面青肿,蜷缩在地上哭。周围的人,只站着看热闹,没人阻拦男子的暴行。
“此人唤作奚明。”闻溪解释,“他生性好赌,因欠下大笔赌债无力偿还,被剁了手指。”
谢垂珠恍惚记起来,那夜她躲在知德堂书斋,听见了奚惑低声下气向顾颛要钱。
——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若再不换钱,就要被赌坊的人砍掉十指……
“奚惑得来的钱,大多贴给了这个奚明。如今奚惑遭人毒杀,奚明无力养家,却还惦记着赌钱回本,所以要妻子去做暗娼。”
车窗之外,失去手指的男人满脸怒容,狰狞好似恶鬼,一脚又一脚踹在妇人的肚子上。
恶妇!
恶妇!
贱人!
闻溪抽回玉如意,竹帘重新落下,遮掩了外面的景象。
“明通商行给了奚惑很多钱。而明通商行的大东家是顾铭之。”闻溪说,“我与予臻都认为,指使奚惑伪造书信的人,非顾铭之莫属。既如此,避开廷尉狱卒毒杀奚惑……也应当是顾铭之的手笔。垂珠姑娘,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