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垂珠用力闭上眼睛。
再睁眼,所有的幻觉消失无踪。
怀里的顾颛已经没有扑腾的力气了。她松开手脚,将他推开,也将穿透身体的长剑一寸寸拉了出去。
失去支撑的顾颛无声无息往下坠落。只有口鼻间逸出的细碎气泡,彰显着这人性命尚存的事实。
谢垂珠感觉自己快死了。
她拼命往上游,忍耐着胸口的痛楚以及缺氧的窒息,在意识濒临灭绝的前一刻,终于摸到了冰凉的湖岸。揪着杂草把自己拖上去以后,她翻了个身,仰躺着不断大口呼吸,仿如涸辙之鱼。
视线全是模糊的。只能看见许多浮游的光斑。
谢垂珠眨眨眼睛,把积存的水气挤出眼眶,这才勉强看清夜空与星辰,以及躲在云层间的明月。
很冷。
全身无一处不冷。
不能再呆在这里……
她努力几次,总算爬起来,捂着伤口跌跌撞撞往回跑。深夜的国子学太过寂静,巡夜的兵卫也早沉浸在醉醺醺的梦境中。只有几处楼阁晕染着黯淡的微光,不知是哪家的富贵公子睡前忘记吹熄灯火。
谢垂珠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她只能循着光亮前行,穿过一丛丛花草,行经繁茂的树林,被无数横斜的树枝抽打脸庞和肩膀,被扰人的藤蔓绊住前行的双脚。好不容易来到一幢亮着灯火的阁楼,她来不及想太多,用疲软的身体撞开门,便整个人仆倒在地。
躺在榻上的桓不寿听见了这动静。
他原本在看话本子,看得兴致正浓,一只手都探到了裤腰底下。突然听见楼下传来沉闷响动,右手一哆嗦,险些不能人道。
接踵而来的,便是厌烦至极的怒气。
家里给他配的奴仆委实恶心!平时以侍奉之名行细作之实,动不动把他的事情通报给桓烽,蛇祸的时候又丢下他这个主子乱跑,过后还敢在他身边晃!近来更是得寸进尺,说是接了家里的命令,要时刻监管他的一举一动,不允他在国子学滋事生非。
他都想好怎么整得谢轻舟死去活来了,结果根本没法找谢轻舟算账,只能让其他人搞些小打小闹的麻烦。
今天晚上,因为实在看这些个奴仆厌烦,他发了一通火,把人全都撵出竹楼。
好不容易得个清净自由,现在又是搞什么?
桓不寿胡乱系紧裤带,也不穿鞋,怒气冲冲地下楼,打算惩治偷偷回来的奴仆。哪晓得下去一看,没见着预想的人,反倒瞅见门口伏倒的身影。
桓不寿一愣。
他走过去,把对方的肩膀扳过来,便看清了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谢轻舟?”
桓不寿脑子有点懵。
他顾不得质问这小子为何深夜独闯寮舍。谢轻舟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的,像是被什么利器割过,到处都洇染着深深浅浅的血色。而左胸处的伤口,更是血流不止,吓人得很。
“谢轻舟?你怎么回事?”
桓不寿把人捞起来。他一条胳膊还没好,抱人挺费劲,好在臂力超群,半拖半拽也能把谢轻舟搬到别处去。
眼见周围没个能躺的地儿,桓不寿干脆上了楼梯,将谢轻舟安置在自己休憩的软榻上。这家伙身上湿淋淋的,不光是在流血,好像还在水里泡过。往榻上一躺,湿意和血水便渗透了洁净的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