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垂珠一惊,当即弯腰钻进书桌底下。
门吱呀开了。
有个似曾相识的嗓音响起:“奚先生,你这屋子怎么还是这么乱?呸……一股子土味儿。”
谢垂珠脑袋嗡的一声。
这是顾颛的声音。
伴随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奚惑无奈开口:“已经让人打扫好几次了,顾九爷身体金贵,自然忍不了我这破地方。”
谢垂珠悄悄往里挪了挪身子,把散落的衣摆收起来。
她能感觉到,奚惑就站在书桌后面。
顾颛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在屋内踱步,走啊走的,就走到了书桌对面。夜凉如水,此处没有点灯,谢垂珠躲在阴影里,只需要伸出手,就能碰到顾颛的袍角。
“我们长话短说。”顾颛从书架抽了一卷竹简,“你请我过来,究竟有何要事?”
奚惑清清嗓子,语气艰难:“我家中的景况,想必九爷也知道的。我那儿子欠了赌坊太多钱,如今还不上,人被扣住了。若是不能尽早把钱凑齐,我儿就要被斩断十指……”
顾颛哦了一声:“没了手指也能活嘛。”
奚惑被噎住,半晌说话:“我是想跟九爷求个人情,您家大业大,令尊又是大司农,管的是国库……”
“所以呢?”
顾颛的语气带着薄凉的笑。
谢垂珠见不到奚惑的脸,但能想象他此刻定然涨红了脸。
“能否拿、拿一些钱给我……”
饱读诗书任职博士的大儒,低声下气和一个年轻男子要钱。偏偏这年轻人毫不领情,啪地将竹简丢在桌上:“奚惑,这三四年来,你跟我要了多少钱?一车又一车的绢帛,一匣又一匣的金银,你扪心自问,拿这么多不烫手么?”
“我知道,我知道,这次是实在没办法才想和您求个人情……”
顾颛冷笑:“奚先生,你要清楚,能从我手里拿钱,是因为你帮我父亲做过事。这件事说大不大,无非就是让你模仿谢未明写了几封信,你觉着自己有多大的功劳?几封假信,能换来这么多钱么?”
轰——
血液经由四肢涌上脑袋,在耳朵里炸响轰鸣。无数幻听纷杳而至。
——尚书左丞谢未明里通外敌,借职务之便谋害朝臣!
——廷尉搜查谢未明居室,找到大量与北衍拓跋氏往来的书信!
——天子大怒,捉拿谢未明,坑杀示众……
谢垂珠环住膝盖,张嘴咬住右手拇指。她眼前晃过谢父被活埋的画面,转瞬又是母亲悬在空中的双脚。
苍白的脚踝,在闷热的屋子里晃呀晃。套在母亲脚上的绣鞋,呈现出血一般的浓色。
嗒,嗒,嗒。
鞋尖轻轻碰在倾倒的椅背上。
嗒,嗒,嗒……
谢垂珠咬住牙齿,血腥气顺着指尖流进嘴里。松软的袍袖滑落下来,衣料发出极其细微的摩擦声。
紧接着,长剑出鞘,一声铮鸣!
顾颛持剑指向书桌底下,厉声道:“谁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