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垂珠也不知道是哪位先生授课。学监给的单子只写了什么时辰去哪里听课,一天安排了四五个地方,加起来总共需要花费四个时辰。
她坐着独自翻了会儿书。学堂里也没人搭理她,只有几个无聊家伙对着她交头接耳,不时发出窃笑声。
也不知是笑她昨夜的遭遇,还是笑话她被谢予臻塞进国子学。
又过了一刻钟,总算有位老态龙钟的儒生夹着书卷走进来,慢悠悠坐在位子上,慢悠悠捻开书卷,咳嗽一声:“今日我们继续讲《春秋》。”
谢垂珠不免有些失望。
根据她先前打听到的消息,奚惑年纪在五六十岁,没这个儒生老。
整堂课枯燥又乏味,就一个儒生端着书念诵句子,声调毫无起伏,堪比催眠神器。谢垂珠强撑着困意听完,按着单子去下一个学堂。
来讲学的先生,依旧不是奚惑。底下听课的人更少了,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谢垂珠接连去了四个地方,听了四堂念经一样的课,踏出门槛时脚步都是虚浮的。
救命,她终于明白,为何谢予臻听到她要去国子学时眼神那么失望了。学风不学风的无所谓,学生捣蛋胡作非为也不是重点,关键是就没个好好上课的人啊!
本着坚持到底的信念,谢垂珠经历短暂的休息,再次走向陌生的学堂。路上飞来横祸,有个脑袋大的鞠球凌空而来,稳狠准地砸中了她的脑袋。
谢垂珠摔倒在地,捂着晕眩疼痛的太阳穴,久久没有说话。
“砸到你了?”
有少年迈着轻快的步伐跑过来,捡起鞠球,毫无歉意地提醒道,“走路要看路,又不是瞎子。”
谢垂珠抬眸看了他一眼。
她的眼睛黑漆漆的,无端让对方心里发虚。
但谢垂珠很快又垂下眼帘,爬起来整理衣襟,笑笑道:“你说得对,走路要看路。”
少年轻嗤一声,抱着球跑了。
其实谢垂珠记得他的脸。昨天刚进国子学,就是此人躲在树冠里,因一枚扔错的猪尿泡大喊大叫。
而桓不寿,显然是这些人的领头羊。
那么,她接连受到欺凌,是否出自桓不寿的授意?
谢垂珠眯了眯眼睛,抱着书往学堂走。她无意探究欺凌的原因,因为原因对她而言毫无意义。重要的是,她要借着这欺凌,演好一个无辜单纯的谢轻舟。
踏进学堂门槛,有唱歌般的吟诵声悠悠传来。
“乐,所以修内也;礼,所以修外也……礼乐交错于中,发形于外,是故其成也怿……”
谢垂珠向前望去。
居中的正位上,有一长须鹤发老人,着绫袍,执竹简,头发用巾帻规规矩矩包着。他半阖着眼,微笑念诵竹简字句,仿佛已然沉浸其中,不问周遭人与事。
谢垂珠突然福至心灵。
“奚先生。”
她唤道。
老人抬起头来,便看见身着月白衣衫的少年郎立于门内,眉目清淡神情安静。一鞠,是为礼。
“学生谢轻舟,拜见先生。”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