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垂珠猝不及防,面上的慌乱掺了三分真实:“阿兄怎会得知……”
快,判断谢予臻的问话意图。
她脑内快速飞过许多假设,一边用怯怯的眼神望向谢予臻。
便宜兄长的表情有点生气。
但好像不是因为她而生气。
谢垂珠试探着抛出一句话:“是问渠邀我搬到那里住……”
一个误打误撞的“搬”字,让谢予臻坐实了自己的猜测。谢轻舟果然并非临时去闻溪私宅玩耍借宿,而是搬去居住。
“为何要搬?”谢予臻问,“若无大错,即便叔父叔母待你严苛,也不该将你撵出家门。”
谢垂珠瞬间记起谢轻舟的家境。
父母望子成龙,而谢轻舟无法回应双亲的期待。久而久之,他们对这个社恐儿子放弃全部希望,重新练了第二个小号。
蜗居一隅、只爱读书的谢轻舟,成为家里极其透明的存在。
“父亲母亲没有撵我。他们待我很好。”谢垂珠扯起嘴角,笑容有些苦涩,“是我不争气,总教他们失望。前段日子在家里呆得闷,想出去透透气,问渠便邀我到他的宅子住。阿兄莫要介意,那时候我想不到别的住处……”
——想不到别的住处。
其实是无处可去。
谢予臻想,谢轻舟几乎没有关系亲近的好友,唯一能依赖的人就是闻溪。这个堂弟本就对闻溪心怀情意,闻溪邀请他搬出去住,他应当很是欢喜。
可是,闻溪配得上这份欢喜和信赖么?
谢予臻闭了闭眼,继续问道:“你住进去的时候,那宅子里应当还住着一位名叫许槐的人。你可知道,他与闻溪是何关系?”
许槐?
谢垂珠瞳孔骤然收缩,她忽略心头紧张的悸动,无措般垂下眼帘:“我不知道……”
谢予臻:“真不知道?”
谢垂珠拿不定他的意思,于是兜圈子说话:“我只知道,那段日子问渠想让我陪他出席赏月宴。他不愿与顾家小姐结亲,我能帮他,我心里也高兴。可他后来在梦觉茶肆那样,我没办法原谅,便与他断了往来。阿兄,他轻慢我没关系,但不该轻慢谢氏。”
谢予臻冷冷开口:“你便该被轻慢么?”
谢垂珠抬头,疑惑唤道:“阿兄?”
“梦觉茶肆顾颛闹事那天,我知晓闻溪要借势做戏,损害顾氏声誉。所以我前去茶肆,成全他的用意,帮他演好这场戏。”
当时,无论顾颛打算怎么闹,谢予臻和闻溪都有应对的法子。谢垂珠掀桌而起,不妨碍谢予臻带她走,让所有人看见谢家人的怒火。
“但我也的确生气,因为他利用你,而你毫不知情地受他利用。若只是这样便罢,谢轻舟,你告诉我,闻溪对你的轻慢仅止于此?”谢予臻语气咄咄,“你真不知晓他和许槐什么关系?你搬回家宅后,可知他替许槐购置居所,又时常前去拜访?我不愿对闻溪的品性妄断臆测,你告诉我,他究竟如何待你?如何待许槐?他闻问渠,究竟是否有断袖之癖?”
这一连串质问砸下来,砸得谢垂珠耳清目明。
她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谢垂珠用手捂住嘴唇,遮掩住隐约弧度。再开口说话时,嗓音便带了颤抖。
“阿兄怎会知道这么多?我本来不愿被你知道的……”
她弓下腰去,肩膀一阵瑟缩,好似压抑着极大的痛苦。
“我一直以为他很好,把我当挚友,当眷侣。他要我搬去那宅子住,我当时真的很高兴……可是阿兄,我去了才知道,他还蓄养了别人。”谢垂珠咬牙道,“我反复说服自己,我谢轻舟和许槐不一样,直至他在梦觉茶肆把我当妓子用。阿兄,你问我他是否有断袖之癖,这其实不重要。”
她抬起泪濛濛的眼,“重要的是,住在城北私宅的那段时间,我或者许槐,都是他圈养的玩意儿。只不过一个贵些,一个贱些。”
“他给许槐送宅子?那是因为许槐不肯完全顺从他的意。我太听话了,太蠢,他便不把我当回事。不过我现在回家了,过段日子,他或许还会想起我,再来逗逗我,就像逗笼子里的鸟雀,乞食的猫狗。”
谢予臻眼里酝酿着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