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个心思简单的姑娘,怕是过不了几天,就要沦陷在对方攻势之下。毕竟,不提这讨好女子的手段妥不妥当,总归闻溪要颜有颜,要钱有钱,是成晋朝顶尖儿的权贵子弟。
可是谢垂珠历经两世,没这么好骗。
她只想知道他的意图。
又过了几日,闻溪不再送礼,而是递来一张请帖。约谢垂珠夜里去太酩湖坐画舫,赏夜景。请帖也是他亲笔所写,用了巧妙的双关语,说你我是同舟共济的缘分,理应乘一条船,赏同样的美景云云。
——同舟共济。
谢垂珠久久凝视着这几个字,在燥热的夏日黄昏里,愣是出了一身冷汗。
“是这样啊。”
她恍然大悟,独自笑起来。
“原来是这样。”
谢垂珠重新翻出旧日假扮谢轻舟的衣裳,里外穿好。将样式简单的女子发髻拆开,梳成少年模样。随后,她离了不眠巷,上街雇车。
车夫问:“小郎君要去哪里?”
谢垂珠语气平淡:“皇宫。”
把个经验老到的车夫吓得险些从辕轭上摔下来。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宫城外,隔着老远一段距离,车夫再不敢靠近。谢垂珠下了车,朝城门走去,没几步便被负责守卫的羽林军喝止住。
她面上不露慌乱,弯腰行揖礼,道:“阳郡谢氏轻舟,求见尚书令谢大人,烦请通报一声。”
尚书台设在宫中,谢予臻勤政,也许这会儿就在里头处理事务。
她只能赌一个碰面的可能性。
日落西山,华灯初上。天幕亮起了细碎的星辰。宫门内外偶尔有官员穿行,向她投来好奇的眼神。
又过了半晌,刻着谢氏徽纹的乌木车辇缓缓行驶而出,停在谢垂珠面前。竹帘掀起,坐在里面的青年冷淡出声。
“轻舟,上车。”
谢垂珠暗自松了口气,爬上车辇,恭恭敬敬唤道:“阿兄。”
她悄悄看了谢予臻一眼。这位便宜兄长尚未换下官服,绛红色的绫袍衬得他愈发面容清贵,不可冒犯。锐利如刀的视线,无感情地落在她身上,像是在审视什么。
“我听说你回了家。”
谢予臻突兀开口。
不久前,他派了主宅的管事三娘,以“宫中赏赐绢帛,分派各房”的名义,去望凤街探口风。谢令笃夫妇不知内情,欢欢喜喜收下了绢帛,给三娘端茶又送水,让年幼的次子牙牙学语口吐谢意。
三娘便问,长子何在?
谢令笃冷嗤一声,说那不争气的书呆子躲在阁子里读书,哪管春夏与秋冬。
这话传到谢予臻耳朵里,自然理解为谢轻舟已经回家。
谢垂珠愣了愣,含糊地应承道:“我近日一直关起门来读书,没再外出,对阿兄疏于问候,内心实在惭愧。”
谢予臻盯着她,良久,缓缓从喉咙里嗯了一声。
“无妨。你今日来得巧,我本就要找你叙话,正好,不必派人去你家里了。”
叙什么话?
谢垂珠微微张嘴,适时显露出迷茫和紧张的情绪来。谢予臻的视线向下移去,经由她的衣袍,腰饰,再到鞋履。
作为尚书令,谢大人的记性极好。
他记得清清楚楚,赏月宴的时候,谢轻舟就穿了这身衣裳。时隔多日,还是同样的打扮。
谢轻舟是隆而重之地前来见他的。也许是要和他谈什么重要的事,也许是需要帮忙,总归穿着这身衣裳来了,拘束地站在宫城外等待许久,直到他出现。
明明不必如此辛苦,去主宅等着便是。可谢轻舟不善交游,怕是对主宅心存恐惧,宁肯在这里迎接他。
这是一个笨拙的,不通人情世故的少年。
被父母苛待,冷落,境遇窘迫却强撑体面的少年。
谢予臻心里逐渐滋生怒意。他一时分不清这怒意因谁而起,只能克制着语气,问谢垂珠:“我已知晓城北私宅是闻溪产业。你先前为何住进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