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里,杜明昏睡不醒时,京郊忽然传来消息,说女大夫林皎意坐诊时,忽而一头栽倒地下,半日不醒。
莺哥儿再醒来,是深夜。
她挣扎着起身,忽而望见镜子里自己的脸,惨白如鬼魅。
她留了封短信。
将身后资产尽数留给五位大夫,要求他们此生都得积德行善,多为穷人诊治。
其实莺哥儿何尝不知,人心隔肚皮,但她已束手无策。
她只身一人,离开了住处,手里只攥着林欣小时她为她打的小金镯。
待到天将明时,一路步履蹒跚的莺哥儿终于到了山脚下。
她仰头,山头隐在浓雾中。
这里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坟墓、乱葬岗什么的特别多。
对了,何宴就葬在这里。
杜明告诉她的,说是依奴儿为何宴建的墓。
她当时不理解,甚至有些怪依奴儿。
现在才知道,世上最了解她的,竟不是她自己。
不然今天,她将无处可去。
莺哥儿脚蓦然踏上山路,她浑身哆嗦一下。
“皎意,我爱你。”
何宴万千缱绻,又溢满悲怆的眼清晰无比,她甚至能望见他眼底的泪光,他问:
“为什么背叛我?”
“杜明给了你什么好处?”
莺哥儿却觉得心安,身上也多了些力气。
就这样,正常人一刻钟的路程,莺哥儿爬了足足一个时辰。
待登到山腰,她后背被汗水浸湿,散着淡淡白汽,咯血溅得衣襟血迹斑斑。
她费力抬头,蓦然瞥见那抹孤坟。
无字无碑。
只生了满坟包的野草。
和周遭几座有人供奉、打理的坟显得格格不入。
莺哥儿浑身犹如冰雕,心却跳得极快。
她竟不敢再往前。
他一定恨极了自己罢。
莺哥儿忽然好累,身心俱疲,她想要坐下歇一歇。
却不甚脚滑,手掌按在粗粝石块上,蹭掉大块皮肉。
莺哥儿甚至忘了“嘶”一声,她呆呆望着伤口,其实没那么疼的,自己为杜明练蛊时,万虫噬心之痛都挨过来了。
但她莫名就想到,在江西遇到曹立成那天,何宴去山上寻自己,抱着脚受伤的自己,走了两三里的山路。
当时她一心都是想着算计他,却忘了他身上也有旧伤,忘了他鬓角被汗水浸湿、紧抿嘴角的焦急模样。
“疼吗?”那时他小心翼翼放下自己,好似对待一件无价之宝。
“说话啊。”何宴抿着嘴角,眼中尽是心疼。
“何宴,我疼。”
她突兀出声。
空**的山野,在冬季格外萧索。
能回应她的那个人,早就不在了。
莺哥儿的泪没有防备就流出来了。
“阿宴,我好疼啊。”她抱住自己,终是嚎啕大哭。
泪水就像松了的阀门,倾泻的泪水难以遏制。
她想到他们初遇时,他正平布青云,身姿挺拔如同青松,眼轻佻地望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