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还不忘调笑。
闻玄一听,立时配合的做出一副水光盈盈的可怜相,扁着嘴道:“我还不够乖,还不够惨么?”
乖乖,可不得了喽!
对上那蒙上一层水汽的眼睛,谢冉立时便很想捂一捂心口——实在想不到自家军功卓著的夫君还有这样可怜可爱的一面。
不过为着面子,她还是很争气的制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双手。
凑过去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就着温热的余温,她道:“我回去沐浴,你若是……没有什么府务军政要处置,便……早些回来?”
心头一躁,他低着眉,伴着那道声音便想去勾她的衣带,却被她步伐一动堪堪错了过去。
咫尺间对望,他眼里堆聚着蜜,深深道了句:“遵命,我的娘子。”
眼见着她的背影消失于眼帘,他握了握拳,将带回来的两份急件拿出,绕至案后,打算以最快的速度处置完毕。
案上,毫无遮掩的横着那副棪木镇纸。
等闻玄回到寝殿时,已经是子夜时分了,谢冉却是未眠,扯了块毯子过来,合着中衣歪在榻上翻书,细看之下,倒是能察觉出指间带出的那些许烦躁。
外头殿门一动,她手里的动作便是一停。
闻玄走进来,这回的表情倒是比之前在清议殿中更可怜兮兮了十倍不止,难得的是,也更真切了十倍不止。
莫名其妙的,他的这副神情背后所隐藏的意思,却让她一下子就安心了。
那副镇纸,他看到了。
她脸上一下子涌上一层极为自然的笑意,懒怠怠的将书册随手一扔,半阖着眸子问道:“做什么……?我才说一句,真就来装乖卖惨了?”
闻玄的目光其实很复杂。
清议殿中,谢冉那所有若有所指的话,在他看到那副棪木镇纸之后全都有了不同的意义。
爱意,尊重,信任,还有一切。
从小到大从未敢奢望的东西,眼前的人都给了他。
——眼前的人,竟还是她。
“你怎么……”他走过去,单膝跪在她的榻边,仰着头看着她,眼里是诚恳的不解:“这么好?”
甚至称得上笨拙的几个字,却充分表明了他此刻的心情。
谢冉觉得被夸的很愉悦。
于是她挑挑眉,颇为骄傲道:“爹娘生得好,我哥教得好。可最可能的还是……就你看着好罢了。”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说到底,其实也不过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不过她伸手在他下巴上一勾,还是感叹了一句:“唉,这么多人的心血呀,都便宜你了……啧啧,你说你这造化……”
话没说完,整个人便被人捧住脸颊扯了过去。
“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好。
自然是再好也没有了。
他想说很多话,满腔的衷肠爱意恨不得一股脑的对到她眼前去,可这一刻死死将人抱着,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谢冉好像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比军鼓雷动。
她一下一下的在他背上摩挲,轻声安慰道:“没关系,你别怕。我后半辈子的时间都是你的,所有的事情……你什么时候想说了,我就在这儿等着你,等着你自己跟我说。”
话音落地顷刻,颈窝忽而沾染上一点湿意,她心头一震,不觉拥紧了他。
回京之后的日子,除了起初几天的风波之外,往后倒很是平静了一段时间。
转眼已近五月,王府南苑里的石榴花开得枝繁叶茂,层层的艳色堆叠起来,颇有倾城之姿。这日谢蕤命丫头在石榴树下支了琴架,趁着天气难得微凉,午后便在苑中打发时间。
正调音时,头顶恍然一道阴影遮了下来,她抬头一看,却见闻玄负手站在那儿,神色轻松,也不知何时回来的。
“诶,今日无事?”
谢蕤笑着问了一句,便又将心思都放在了手下。那边入诗添了副席子,笼意奉了盏茶过来,闻玄便在一旁坐了下来,含笑道:“事情自然日日都有。”
但却不必时时都耗在其上。
谢蕤会意,默然一笑后,趣道:“中午陪着夫人用膳,还听老人家埋怨你不务正业呢。”
“如今难得风平浪静,我若太务正业,便有人要彻夜难眠了。”他将茶盏一放,启口话锋一转,道:“李家的五郎在秦淮邀了场画舫诗会,怎么不随你二姐过去逛逛?”
谢蕤一听便笑道:“这话就没道理了,二姐是个特殊,满朝上下也就她这么一个百无禁忌的女子罢了,我一个未出阁的闺女,同姐夫在这儿说两句话都是逾矩,哪又能踏出门招摇过市呢?”
她这样说着,闻玄不由想起那年城下初见时与她那几句说话——
“有嗽玉郡主在前,我还一直以为谢公治家应当是极宽纵的,乌衣巷世家鼎盛,你还愁无人应和?”
“人倒是很多,只是够格的太少。”
他摇头一笑,叹了句:“你这嘴上功夫,还真不是谁都能招架得住的,不去也好。”
他这样一说,谢蕤反倒是愿意好好说几句话,淡笑道:“天气渐渐热了,公子哥儿们成日无事,恨不得逮个绿水青山,日日都泡在诗酒之中呢。我倒是有心,偏偏世人之玄理我不通,我所通之处,世人又不解。”
闻玄不无赞同的点了点头,随口道了句:“正是话不投机么。”
半晌,他眸光一转,颇有深意的开口道:“如此看来,倒是很让人发愁了。”
这话摆在这儿,显然便是想让人去问出个后话的。
可谢蕤偏偏反其道而行,有意看了他一眼,随即便收回了带着狡黠的目光,长指勾出几个音,笑道:“你想我问,我就偏不问。你爱说便说,不说就自己个儿憋着吧。”
好半天,他一笑,憋出两个字儿来:“刁钻。”
不过剩下的话倒也没藏着。
眼看着谢蕤挥退了侍女,四下并无旁人,他这才道:“这么个刁钻丫头,又是眼高于顶,往后该许给哪家的郎君才能叫人放心呢?”
谢蕤手指一顿。
唔,这是要说亲了。
她轻笑一声,道:“国孝家孝具有,起码也得三年后,如今有什么可急的。”
闻玄却不赞同的摇摇头:“按你二姐的话来说,先下手为强,好东西,总要握在自己手里方才安心,省的夜长梦多。”
谢蕤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挑眉一笑道:“不知道姐夫是为小妹看上哪一个‘好东西’了?”
闻玄唇角一勾。
“当世头美,惊世才情,这样的妹妹,寻常人物自然配不上。”
谢蕤淡淡道:“你知道就好。”
他一笑,再开口,语气颇为沉缓——
“一国之君……”
谢蕤朝他看来。
他笑问:“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