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动之余又有点不解，“娘子，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还害你来着。”

他现在都羞于回想自己一开始遇见娘子的场景了。

“大概是看见了故人的影子吧。”迟江月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目光透过斗笠下的薄纱望向远方。以前的迟江月也是这样无依无靠的，要是有人能待她好，告诉她什么才是真心，让她过得不那么艰苦，不会再被廉价的爱打动就好了。

原来的迟江月过得那么苦，也没有想过去伤害别人，没有觉得自己有一个富豪父亲，只要巴结就可以过得好一些。面对那样糟糕的处境也没有丝毫抱怨，只是努力地去活着，用自己的努力将生活拼出了崭新的样子。

只可惜......

她还是忍不住惋惜，但凡有一个不那么糟糕的朋友，或者是好人，能够拉她一步，这小姑娘都不会走到自杀的境地。

所以她见着了这小乞丐，就想着他从前没有得选，才这样活，不惜伤害被人也要活下去。那自己来做这个拉他一把的人，给他一个好的开始，之后的人生应该会变好一点吧。

小乞丐听不懂，但是扬起一个暖洋洋的笑容，“谢谢您，您的大恩大德我会用一辈子回报的。”

迟江月不作回应，只是把他送回铁匠铺。“去吧，迟远安。”

小乞丐捂着心口那薄薄的宣纸。痴痴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在心底下定了决心，他要混出一个人样。

他也确实做到了。

在大梁朝结束之后的世界里，人们都听过一个响当当的名号——大宰相迟远安，出身贫寒，先是当了几年乞丐，后来又跟着铁匠学了几年手艺，靠着自己的勤奋，用树枝沾水学写字，在学堂窗外偷听先生上课。这样一点点地刻苦读书，最后考中状元，步步高升，最后成为了千古名臣。

这都是后话。

回到眼下的大梁朝，第二天中午，迟江月在约定的时间过来取自己的过所和通关文牒。

那八字胡中年男人换了一身新的袍子，笑眯眯地拿出来两份文书，“已经做好了。您可以检查检查。”

迟江月翻了一下，心中一惊。民间的仿造技术已经这般高超了吗，不论是纸张的材质，还是官印，都分毫不差。

她付了银子，发自内心地和那位说了一句：“多谢。”

八字胡男人洒脱地摆摆手，“拿钱办事，应该的。”

而后背着手，笑盈盈地看着迟江月出了门、

才鬼鬼祟祟地弯下腰，从地写了个小条，“过所有文牒皆已送达。”

然后食指和拇指一并，送入唇间，对着窗外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外面传来翅膀扑棱的声音，一只眼神犀利的，皮毛油光滑亮的鹰飞进来，两只爪子精准地扣住窗边，收起翅膀，等待着。

八字胡男人先是猥琐地摸了好几把老鹰的头和翅膀，“嘿嘿嘿，竟然舍得把你给派出来......真是难得。”

老鹰嫌弃的一翅膀扇开他的手，他才收敛不正经的表情，嘟囔着，“好吧好吧，总是这么不耐烦。”

把刚刚写的小纸条密封好，仔细地放入老鹰脚下绑着的信筒。

然后一拍老鹰的脖子，“去吧，老伙计。”又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老鹰在他的口哨声中，一下子滑翔出去，飞向远方。

。

迟江月拿到了文牒，左右看都不觉得像是伪造的，这分明就是出自官府，比正版还正版的文书！

等她察觉不对返回的时候，二楼入口堵上了小门板。她心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一脚踹开门板，里面已经人去楼空，没有留下一点痕迹，脚印之类的都没有、

她心下一紧，已经有人认出了她，还在背后帮她？

这个认知让她觉得不寒而栗，对方隐藏在暗处，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却对此一无所知。

大量暗地里是有一张铺天盖地的情报网的，你不知道它以何种形式存在，也不知道它监视你监视到了何种程度。

之前发生过许多次，贪污的官员，前一秒收了银子，下一秒就被抓进去严刑拷打了、

还有想要私通外敌的，信上一秒飞出去，下一秒送信的鸽子就被炖成汤送到了主人的餐桌上。

比另外一个世界的监控和信息化要可怕得多。另一个世界的监控和信息化，都是有界限的，有底线的，不违法的情况下，是不会被毫无界限地窥探的。

但是大梁朝不一样，在封建帝制的社会，没有人权和隐私权一说。

迟江月也是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自己一路以来的行踪，还以为隐藏得很好，原来一直都在监控之下。

只是不知道这张监控的网，尽头握在谁的手里，是现在的皇帝，还是.......

她拿着手里的文书，脑袋里一团乱麻。比起这些官场上，弯弯绕的钩心斗角，她更擅长战场上光明正大的针锋相对。

偏偏自己又是死在这样的钩心斗角里，真是讽刺、

旋即她又想到带自己过来的小乞丐，他已经出卖自己一次了，这次难道又被他出卖了？

这个伪造文书的地方是一直存在？还是在她进城之后，才开始“存在”的？

她一向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从不会把一个想法留着过夜、

便直直地飞上铁匠铺子的后院，小乞丐果然在那。

吃力的挑着两桶水往大水缸里灌着，打铁是需要很多水的，作为新来的打杂小徒弟，迟远安义无反顾地承担了这件事情。

眼下，他吭哧吭哧地倒着水，却见天上飞下来一个人。

正是昨天才和他道过别的小娘子又出现了，还是从天上下来的！

他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大，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娘子，你......”

“别废话，你是怎么知道昨天那个地方的？”

迟远安挠挠头，“就是前些天听同伴们聊天的时候知道的。说是城西有个造假文书的地方，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迟江月于是明白了，自己的行踪被看的透透的，从一脚迈进云城的那一刻，她的一举一动就被人监视着。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还是尽快离开。赶快到京城，查清魏子晋的死亡原因，尸体去处，还有为什么要将她的尸体放在极寒之地。这三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