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心底挣扎许久，才把银子退回去。“我不能收，我手艺平平，就算收徒也不需要这么多的拜师费。”

迟江月不收，“我马上有事要离开云城了，之后可能不会回来，我希望我的弟弟能有一份谋生的手艺，这样就算他一个人也能挣扎着活下去。这一两银子绝不算多，他之后的食宿，就都拜托您了。”

铁匠听了她这一番话，看了看那一直低头的小孩，和他身上不合身的衣服。长长地叹息，“好吧，那我便收下他了。不过事先说好，我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要是你偷懒犯错，我会重罚。”

小乞丐不敢置信地抬头，“真的吗？”重罚算什么？在大街上当乞丐，路过的一条狗都能踩他几脚。

“真的。这样你还愿意吗？”铁匠故意板着脸，做出严肃的表情，正好他和妻子还没有子女，现在妻子身子虚弱，常年用药续命，更是不可能生孩子。这孩子就当是他的亲生儿子了。

“愿意愿意。”小乞丐头点得就跟捣蒜一样，生怕回答慢一点，铁匠就反悔了。

心中兴奋，更是对迟江月有着无限的感激。他这样坑骗她，她不但没有惩罚自己，还给自己找了一个好去处。

从此可以靠自己谋生了。

迟江月看着两人的表情，明白这事情已经成了，“那我便放心了，这孩子以后就交给你了。”

说着就要转身，却被小乞丐拉住衣角，“我知道你要办的东西在哪能办。”

迟江月挑眉，看他。

这回小乞丐却是不闪也不避了，坦诚地回应着她的打量。“是真的。”

然后又转头跟铁匠，“师傅，我先带姐姐去一个地方，马上就回来。”说出姐姐这个词的时候，他羞涩地笑了一下。

铁匠被他这一声师傅叫得心里舒坦，也不难为他，“去吧，早去早回。”

于是小乞丐就拽住迟江月一溜烟的往外跑、

迟江月跟在他后面，来到了成衣铺旁边的一个小巷子，进去之后，直接上了二楼。里面有一个小间，甚至连张门板都没有。

瘸腿桌子，后面坐着一个昏昏欲睡的中年男人，嘴角有两撇八字胡。

小乞丐一拍他。“来生意了。”

八字胡中年男跳起来，“哪里哪里？”

稍稍清醒一些后，他把衣服上的褶皱都拍平，又捻了捻自己的胡须，把他展平。才朝迟江月一拱手，“小娘子是要办什么事？”

迟江月压低自己的斗笠，“我要办一个过所，还有通关文牒。”

八字胡男人点点头，“明日午时来取。”

迟江月点头。先把定金付了。

出去的时候，小乞丐弱弱的问，“您以后都不会再来云城了吗？”

迟江月犹豫半天，还是点头。

小乞丐得知了这个答案明显心情低落。之后迟江月带着他去吃大餐，他才重新兴奋起来。

当然换了一家酒楼，小乞丐看着眼前丰富的一桌菜肴，口水直流。但迟迟不动筷子。

迟江月看了他一眼，“吃吧。”

他这才以一种极其怪异的手势拿起筷子，半天夹不到一个菜。

一张脸涨的通红，好像觉得整层楼的视线都看着自己，被人看见会笑话的吧。乞丐就是乞丐，换了身皮，洗干净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此时一个清冷的声线响起，把他从臆想的囧境中解救出来。“不会用筷子，就直接吃吧。”

迟江月早已填饱肚子，这一堆菜都是点给他的，铁匠也不是什么富裕的人，他之后大概率还是咸菜下饭。

自己应该不会在这个世界停留太久，除了带他吃一餐好的，也做不了太多。她把这小孩带到了一个相对正确的路口上，但之后的路要怎么走，还得看他自己。

小乞丐依旧没有放下筷子，小心的左右张望，声音小如蚊蝇，“周围人会笑话的。”

“不用在意，你以后再也不用指望着路人吃饭了。”

对哦，他又不是乞丐了，以后再也不用看人脸色，讨好每一个人了。他马上就是靠自己手艺吃饭的，挺着胸膛堂堂正正活着的打铁学徒了。

小乞丐终于放下负担，敞开了吃。

十几分钟后，他放下舔的不见一丝油光的碗。打了个饱嗝。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精神起来。

迟江月结账，“走吧。”

小乞丐上一秒心里还为吃了人生最好的一餐而兴高采烈，下一秒想起迟江月就要离开，又闷闷不乐起来。

他跟在迟江月后面，犹豫半晌还是问出口，“我能问一下您叫什么吗？”

迟江月犹豫一瞬，“迟江月。”凤颜这个名字，早就随着那场轰轰烈烈的国葬埋入土中。

现在这个半路继承过来的名字，反而成了她唯一的名讳。

小乞丐愣愣的“哦”了一声，先是有些不敢置信，这位很厉害很有钱的娘子竟然这么轻易的就把名字告诉他了？

很快，他发现自己不认字。也不会写字。即使问到了名字，也是一个模糊的读音。

迟江月却在旁边要了张纸，信手写下三个字。“就是这三个字。你之后自己挣了钱，可以去学一些字。”

小乞丐虽然不认字，但是能感受到那三个字很好看，有一种突破纸面的力量感，还有锋芒感。他早就感受到这小娘子并非常人，现在一看她不仅会写字，还写的很好。

在他看来，比那些酸秀才写出来炫耀的字要好看得多。

迟江月思索片刻，“那铁铺老板当你是我弟弟，你得有个名字。你就叫迟远安吧。平平安安就好。”

她提笔在“迟江月”三个字的字旁边写下三个字。

然后吹干墨迹。把这张纸递给小乞丐，又给他留了一两银子，“这个你收好，用来应急，但是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有银子。”

小乞丐小心翼翼的把那张宣纸叠起来，放进最贴身的夹层。又把银子藏起来。

他从小见惯了人情世故，哪里不懂这是迟江月给他留的后路，怕铁匠老板以后有啥变化。毕竟人心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