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时节,晌午时分,赵王宫花园后的猎场中旌旗猎猎,喧闹异常。
猎场旁搭起了高高的台子,以绸缎做帷帐遮挡风沙日晒。郑樱桃及太子石世之母皇后刘氏率领着一众女眷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端坐于高台之上,看猎场上的人驱车驰骋。耳边充斥着禽兽的嘶鸣和人声惨叫,也不过是博了她们嫣然一笑。
一群人花团锦簇般围着郑樱桃,赞赏她的儿子石遵宽厚,石鉴勇猛,只董陶陶一人依然一身短打装扮,面有淡妆,鄙夷的看一眼那些美丽的妇人,冷冷一笑。她吃着李子脯,饶有兴致的盯着猎场中间那辆最华丽的车辇,另一只手有节奏的敲击着膝盖。
华丽车辇上站着的,是一袭铠甲着身的石虎。他此时正手持大弓,将弓拉的满满的瞄向猎场中着绿披风的少女。那少女羸弱不堪,面黄肌瘦,其实,石虎只消一巴掌便能将少女打死,何需用拉满的弓?
石虎极尚武,一生皆是马上驰骋,征南闯北……如今十几年只能稳坐王宫中,对他而言,这与坐牢无异。于是,每年深秋,石虎都会带着儿子、孙子们于郊外猎场狩猎,狩猎活动往往会持续半月之久。
每年的狩猎活动,也成了南方绿林帮派刺杀石虎的最佳时期,这件事还有个响亮的名头,叫“深秋杀虎”。但,遗憾的是,刺杀,无一次成功。
如今,石虎年迈,医者们恐他骑马狩猎有所闪失,千叮咛万嘱咐不让郊外狩猎。于是,石虎突发奇想,命人连夜赶制上千乘车辇,于宫中猎场狩猎。没有禽兽,便命宫中女子假扮成禽兽,同飞禽野物一起放入猎场中供石虎等人狩猎。
那绿衣女子一边嘶喊,一边没命的跑,石虎在后紧紧追赶。大概是年老眼花的缘故,石虎的箭竟射偏了,那女子躲过一劫。
但,石虎却怒了。命人将那女子捉了来,一刀削下了她的头颅。那头颅滚落了很远才停下,睁着大大的、无神的眼睛。顿时,高台上的董陶陶惊得果脯落地,腾的一下起身,众人忙看向她。
郑樱桃轻蹙娥眉,却又笑了,冲董陶陶招了招手,命她坐到自己身边,“陶陶定是害怕了,坐到阿婆身边来,吃些点心。”董陶陶领情,仍盯向猎场中。只是,这次,她在寻找冉闵的身影。
此时,猎场上的冉闵正挥汗如雨的同其他人争抢猎物。只是,他的目标从来不是那些女子扮成的野兽,而是那些兔子、野鸡之类。因石世年纪小,只能猎些小物,便与冉闵互相争持,两人倒也乐此不疲。
高台的刘皇后手搭凉棚,看了一会儿,竟冷笑一声,“人都说,左积射将军勇猛好战,怎么今日竟只会同小孩子抢些小玩意儿?莫不是,见了那些女子,不忍下手?还是被将军夫人给驯化的温顺了许多。”言毕,抿嘴一笑。
闻听此言,众女眷左顾右盼,忽而大笑起来。
董陶陶登时满脸通红,面上的烧热让人烦躁的很。她一拍大腿,欲张口,却被郑樱桃攥了手轻轻按了一下。
毕竟,这刘皇后不是宽厚之人,并不好惹。
刘皇后,原是前赵刘曜的小女儿定安公主,当年,赵将张豺攻克上邽时俘获了她,献给石虎。石虎见其貌美曼妙,身份尊贵,便封为皇后。此女子美丽,冷漠,虽然自己也是汉人,却视汉族女子为仇敌。
用柳姜的话形容,皇后是个美的不像真人的女子。不像真人,便也说她冷血无情。冰山美人的心也是冷的。曾为争宠,她竟命人将一怀孕女子生生打死,又将另一妃子的手脚砍断,顺着护城河扔了出去。
“皇后大概不知,那是将军在保护他小叔呢。不然,你看,太子着绿衣,容易与那些女子们混了,若因此被大王一箭射穿了,岂非要绝了我赵?”柳姜朱唇轻启,说的不疾不徐,那刘皇后的面色却越发难看。
世人皆知,石世体弱,面色白皙,宫中便常有人闲话太子体弱如女子,让刘皇后听得很是不爽。
很快,刘皇后推说身子不适,带着人匆匆离开。
石虎推开车夫,自己甩鞭驾车,追着那些野物、女子在猎场内狂奔。一下子似乎回到了当年让自己无限辉皝的战场。他血脉贲张,异常兴奋,满脸涨红,高声叫喊,其余人也就同他一起高声叫喊。
那喊叫声如鬼魅的低吼,吓得女子同野物们四处逃窜,震的宫城内外皆瑟瑟发抖。
石虎追赶一体型健硕的红衣女子,其余人见状,忙自四面聚拢而来,将那女子围堵到一角落里。女子瞪大了眼睛,惊恐的看着四周的人。仿佛这些不是人,是死神,是怪兽。石虎命开一角,让那女子逃窜,他则搭弓拉箭。
女子扯了披风,露出光洁结实的手臂和大腿。似乎有种力量在她大腿上发力,她便似一支离弦的箭,飞了出去。如飞豹般,敏捷的跳跃在满是杂草的猎场上,大腿的肌肉有节奏的滑动着,像雄鹰一般的眼睛,凌厉的找着合适的落脚点。
正在众人惊呼于女子的奔跑速度时,只听“嗖”的一声,利箭撕裂开空气,带着风逼向女子。“噗嗤”一声,利箭穿过身体,女子踉跄扑倒地上,仍拼力向前爬。又是一箭,正中咽喉,登时血水如注自嘴巴里喷涌而出。
石虎回头看向冉闵,面有不满,“本王想看她垂死挣扎的模样,你,扫兴的很。”冉闵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孙儿有罪,孙儿怕她对大王不利,故此才补了一箭。不想竟扫了大王雅兴,孙儿该死。”
石虎不理冉闵,众人也便不理他。只石世悄悄冲冉闵打手势,让他走。冉闵起身,冲石世咧嘴一笑,转身离开。
石虎命人趁那女子未死之际,将她的心剖了出来,握在手里,仿佛握住了天下,笑的恣意张狂。随后又命人将那女子五马分尸,鲜血染红了大半个猎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