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生如松柏,有的人流如浮萍,有的人贱如蝼蚁。”长宁郡主看着香篆炉里头的香雾氤氲,只觉得眼前雾蒙蒙的一片昏暗,她感慨道:“偏偏我这个长宁郡主,是从一个饱经风霜的坚毅崖柏,一步步被很多曾经地位超然于我之上的人们,做成了任人宰割的崖柏香。”
辛白筠下意识缩了缩脖颈。
“我每次焚烧崖柏香,我都嗅到了我自己前半生的味道,所以这样的屈辱让我明白,后半辈子里,我该争取什么。”长宁郡主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不,或许,是该怎么将其他的人,从崖柏木,做成崖柏香,放在我的香炉里头慢慢地炙着……”
“……屈辱?”辛白筠心头疑惑不解,“外祖母前半生,很屈辱吗?”
长宁郡主突然自嘲地笑了笑:“世人皆知太祖皇帝对我宠爱有加,赐我红鸾令,默许我豢养府卫,其实这么多年,也没几个还活着的人知道这些往事了。”
辛白筠心底疑惑更甚:“往事?”
长宁郡主用指尖敲打着香炉:“人人都道是往事如烟,偏偏我奢求有些往事能如烟云一般消散了,再不想起来那些经历,可有些事情发生了,它就植根深种在你心里,脑海里,安营扎寨,没日没夜、随时随地就像条吐着蛇信的蛇似的,蜿蜒狰狞地爬向你,袭击你。”
辛白筠心中压抑:“我自然懂得这个道理,像阿爹和阿娘在宫宴中的死亡,午夜梦回的时候,我总会梦到。”
长宁郡主又是一笑:“丧了双亲算什么?丧了双亲你能痛哭流涕,午夜梦回,却总不会痛不欲生吧?”
“痛不欲生?”辛白筠越听越想不透彻了,“外祖母这样位高权重的女人,也尝过痛不欲生的感觉?”
长宁郡主端起茶盏的手停了停,看着辛白筠,问她道:“白筠,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心狠手辣,目中无人?”
“外祖母若不是这样的人,当初为何要追杀我呢?”辛白筠也不隐瞒,“辛拂晓和安嘉佑、大夫人合谋想陷害我私通和不孝,在阿爹尸骨未寒之时便要迫害我,外祖母不也是明晃晃地帮衬着她们的心狠手辣,目中无人?”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长宁郡主无奈道,“我小的时候,很怕杀人,也很怕我身边的人被陷害。”
辛白筠不敢说话了,似乎一口闷闷的感觉堵在心口里。
长宁郡主不断地感叹道:
“什么叫痛不欲生?其实是方方面面的,来自环境的,周围人的,带给你的那种压抑的、深深的无力感。”
“和狄阑的弩山之战以后,墨允行扶持我夫家的家族容氏,是奉的太祖皇帝的密诏,这道密诏迭代三朝,直到梁家军全军覆没以后,容氏才得到了提拔,其实还真是因为我,容氏才受到的族荫。”
“不过,有一件事,几乎没什么人知道了,今天,我可以告诉你……”
长宁郡主眼底一片神秘,辛白筠瞠目地等着她说接下来的那句话。
长宁郡主的脸颊凑近了辛白筠的方向,迎着崖柏香雾,她幽幽地、轻轻地说:
“其实,我以前,是狄阑的可汗夫人。”
辛白筠果然惊得花容失色:“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