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不对。
难道,事先知道了自己的下场,这牺牲便是有意义的了吗?
飞蛾扑火时,明知道会葬身为灰烬,便活该有如此的下场了吗?
“司默,你在……说什么?”辛白筠双唇灰白,似乎在一瞬间就干涸的骇人。
辛白筠抬头,看着虞司默眼底只掠过一丝悲悯和怜惜,却无半分悔意和歉疚。
这是辛白筠没想到的。
她觉得眼前的虞司默好陌生,他的眼中心中,好像有些她不曾料到的淡漠和苍冷。
但他还是冠冕堂皇地和她解释:
“我的意思是,沈太后是沈丞相的独女,她本不该入这混乱的朝局,然而她决定入这朝局的那一日,她就自认了自己会是个牺牲品。”
“那权倾朝野的沈丞相为何不敢去找新帝对峙,接回沈太后?”
辛白筠突然因沈盼夏的遭遇和她所受到的父亲和虞司默的冷待而悲愤不已,眼眶不禁泛了红,
“若当年入宫的是我,我父亲辛赋想必即便拼了性命也要救我出来。”
虞司默蓦地一笑,无力地垂了垂头,只看着她说这些他眼中幼稚的话。
她再天资卓然,未经前廷后宫的腥风血雨以前,果然还是天真。
“沈丞相可以鱼死网破,那植根在宛城、有数百年根基的世家沈氏呢?”
虞司默骤然提高的语调和声线带了些质问的态度,似想唤起她的清醒。
这个局势,他相信她是能明白的。
宛城之中的五大世家,容氏、沈氏、凌氏、澹台氏四家在宛城的根基深稳,已逾百年,后起之秀安氏也跻身新晋世家,虞司默不相信辛赋没告诉过他的小女儿辛白筠这些。
辛白筠眼眶更红,好似哭了似的,心中怆然神伤之时,只字不语。
直到虞司默甩了甩长袖,冷哼一声,凑到她身畔,字字犀利道:
“宛城的世家子弟,诗书簪缨,钟鸣鼎食,风光于人前不假,但他们绝非生来只为享锦衣玉食,更多的,是责任,是家族的兴衰,是自己能为自己的家族挣得怎样的锦绣前程。”
辛白筠木然地听着虞司默说这样现实的话。
她还是不多说一句话,只怔怔地听他说着,一股清热的泪滴却不自觉地夺眶而出。
虞司默抬手,粗粝寒凉的手背恰好接到了她温热的泪滴。
他一怔,被泪递过的手窘迫地悬停在半空之中,慢慢收回手的时候,他的语调也温和了起来:
“阿筠,新帝不敢伤害沈太后,只要沈丞相朝中地位稳固一日,沈太后就安全一日,此刻贸然去救人,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辛白筠原本攥紧的素手骤然松弛了下来,面上的肌肉堆砌的僵硬的表情,也渐渐松缓得多了:
辛白筠凄婉一笑:“我知世家角逐的残酷,也知皇权争夺的残忍,但是我仍然希望,人们所有痛苦的感觉都不要发生,仍然希望,人们都能按自己所愿地活着,即便不快乐,也不必太悲戚。”
虞司默冷然地笑:“这世间从无什么得偿所愿,更多的常态,是天不遂人愿。”
辛白筠不答话,虞司默放眼去看天际尽头寥落的星,还有孤寂的冷月,凛冽的寒光透窗而入,似乎眼前炽热的红烛也要冷却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