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桃显然是不大明白辛白筠为何能这样快就断定她没用心在做工,而且又当众被说自己是众人中手艺最差的,一时窘迫的浑身都是冷汗。
辛白筠轻笑着踱步至她身前,先是朝她柔婉一笑,旋即眼风之中便添了几许凌厉:“阿桃,这是你自己问的,今个儿,我便跟你说个清楚。”
辛白筠想着,既然阿桃不忿地问了,那便让她死个明白。左不过此刻发现伙计做工懈怠,应当恩威并施,且是时候该杀鸡儆猴一番。
阿桃怯怯地往后缩了缩,却不敢置信地看着辛白筠用丹蔻尖儿一挑她刚做好的胭脂盒盖——其中是一盒正在等待冷却凝固的胭脂膏,只是其中还没凝上,尚是油脂的状态。
辛白筠含笑轻轻一晃那胭脂盒,便见其中的油脂突然浑浊了起来,好似桃粉色和水红色的染料交错染在了一匹洁白的绸缎上。
花色又乱又杂,如稚童涂鸦之际的水墨调色般凌乱。
想着想着,辛白筠便知道,那十罐胭脂里三四罐都是问题的原因了——害群之马想必就是这个阿桃。
阿桃见状,才知道辛白筠又要给她劈头盖脸一顿数落了,惊得下意识用手抓住木桌一角,案上的几个胭脂瓷罐碰在一处,发出清脆却犀利的撞击声。
“调匀脂膏,最忌讳搅拌不均匀,你连这油脂还没搅匀,就敢在这儿晾着?”
辛白筠见她惶然之态,方嫣然一笑,戏谑而挑衅地用素指朝她一点:
“你……还觉得自己手艺挺好?”
“这……”阿桃贼眉鼠眼地看着四周向她投来的目光,哑口无言。
此刻的阿桃觉得所有伙计都在轻蔑地看着她,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尤其是在她看到英兰姑姑之际,却明显能让人感觉到,她似乎和英兰姑姑格外的熟悉。
辛白筠正是注意到了这一点:阿桃在向英兰姑姑求援,但英兰姑姑此刻并不敢在明面上保她。
见她们俩私下暗通款曲的眼神,辛白筠便“啪”的一声把打开的胭脂瓷盖刻意从稍远处落在罐上,发出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震慑到英兰姑姑和阿桃。
这声音是用以警醒的,因此心虚的两人双肩不自觉地一凛。
辛白筠举重若轻地拍拍手掌,随后云淡风轻地说出了一句犀利的话:
“就是你为了赶工偷懒儿才如此敷衍了事,阿桃,明个儿——你不用来了。”
这话一说,诸位伙计都顿时一惊,怔在了原地。
还好纤巧伶俐,见这事严峻,似乎涉及到悦容斋内部的伙计调整,她怕这街巷上人来人往地说闲话,忙拿门闩关上了门。
纤巧道:“家丑不可外扬,我把门关了咱们再叙话儿。”
辛白筠稍稍颔首,对纤巧的这个行为更是好感倍增。
回过神来的阿桃人都傻了——她竟然被这个突然架空降落的玲珑姑娘给开除了?!
“玲珑姑娘初来乍到,凭什么开除我!”
阿桃眼见英兰姑姑也不说话,一时人又懵又急,说话都不自主的音调儿高了几分,
“明日新店开张,我是定要来店里面帮忙的。”
辛白筠不等她话音落地,即刻眼梢一挑,截断道:
“要你帮什么忙?方才英兰姑姑说了,你们面黄肌瘦的,开店容易进不来人。”
英兰姑姑刚要插嘴,却又被辛白筠抢了先,一时只能吃瘪地站在原地。
辛白筠又娇笑道:“我可没有姑姑掌事经验多,本来觉得新店当日会很忙,但是英兰姑姑说了,明天可能没什么人,想来明天是不忙的,阿桃你就不用来帮忙了。”
这不拿着英兰姑姑的矛,打着她的盾么,开除的,还是英兰姑姑看重的人。
英兰姑姑终于憋不住了,稍稍理了理衣襟,正色道:“小桃岂是玲珑姑娘说开除就开除的,如今用人之际,玲珑姑娘还往外开人?”
“当然了,若是英兰姑姑喜欢阿桃,她也可以继续来悦容斋上工,不过这工钱,我不会开给她。”
看着英兰姑姑替阿桃说话,辛白筠觉得这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一时更存了心思要敲山震虎,重挫英兰姑姑一下,于是又冷声道:
“她要愿意做好事儿来帮忙,也不是不行,或者英兰姑姑您,可以从您的薪酬里,给她垫上一部分。”
这话说的又巧又气人。
辛白筠还偏偏凑近了英兰姑姑说这话,连英兰姑姑鼻翼里温热局促的气息她都感受得到——这英兰现在只怕是恨没一把刀,把她辛白筠劈成两半儿。
哪儿有人肯不拿工钱做工,这自然就是强逼着劝退了。
何况英兰姑姑是必不可能愿意从自己钱袋子里拿钱补给这丫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