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翔宇脸色一变,想要上前,雁骓将手举在身前推拒了一下。
他双眉一皱,更进一步,拉起她手腕放在自己胸口。
坚实的块面下,砰砰跳动的心,正压在她掌中。
他有些惶急,语调微微发颤:“雁骓!我是真心和你好,并不是在耍什么卑鄙的魅惑手段,也没有伤害你的意思。刚才说的那些话,也不是要战!”
雁骓展颜微笑,手上却不放松,仍然将他拒于一臂之外:“我知道。这是职责所在,你不必解释。”
高翔宇又向前踏了一步。他知道雁骓的拒绝靠近之意是不作假的,明白她心防不除便不会撤力,于是不敢松开手,将身子又向前顶了顶。直到觉得她的手掌也热乎乎的,熨烫着他不安的心跳,才松了一口气。
他认真地望着雁骓胸有成竹的模样,低落的心情已经说出了口:“说好的与子同袍,如今却要互为矛盾,这不是我所愿。而且,一旦交上手,你我肯定不会再像如今这般心平气和地相见。”
雁骓微微点头,收回手来:“你放心,我也不会手软。”
高翔宇皱着眉道:“我特别担心,短兵相接之下,你会有危险。”
他已经莫名其妙失去了常芊容,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雁骓在战斗中受到伤害。
他心爱之人若都落得一样的下场,让他如何甘愿!
雁骓自然懂得他的顾虑,停了停才道:“难道和别人打就没危险?总有人来犯我贺翎河山,我就总有仗要打。
“你我身处战局之内,只能各为其主,各尽职责。我自然不会怪你。
“相反,我尊重你的能力,又因对你有了解,再不会看轻你,当全力应对。”
高翔宇想要反驳,却说不出合适的理由来,只是焦急地看着她。
雁骓肃然唤道:“高翔宇。”
高翔宇听她连名带姓的呼唤,似是心中有什么决绝的意图。他心都焦了,却又没资格阻止,只能戚戚地应了一声。
雁骓带着骄傲神色,朗声道:“昔年凤凰郡的困境,再不会重演。现今,在我身后有足够的力量来对抗你,和你势均力敌一战。
“无论是殿铁卫,还是墨麒麟,你尽管放马踏过来。雁家军准备好了坚盾、长戟,正要洗刷败绩。
“我要你全祥麟知晓,北疆战神,绝不是虚名。只要有我在,祥麟军于阵前便要闻风丧胆,股战不休!
“除非你们破了胆子,再不敢来。
“来一人,便退你一人。来一军,便退你一军!”
这是……
叫阵。
高翔宇面对斗志昂扬的对手,心中战意似干柴被火油点燃,呼的一声,顺风就烧了起来。心跳鼓噪,呼吸急促,恨不眼前就有兵马,直接和她对垒。
他倒想要看看,待她被大军压到面前时,究竟要怎生应对!
随即他看到雁骓眼中轻蔑的光芒,看到她似笑非笑地自信神色,才找回些微理智。饶是知道她故意相激,他眼中怒火也很难降下热度,深深吐纳几次,才将高涨的敌意收了回去。
怪道他的属下从不让他亲临阵前,总是将他困在后方。
若是在战场上听到她这番话,恶战就要一触即发。
而她一定早有准备,就等着对方失去理智的这个时刻,连环计策相扣,一路将他引入死局。
没错,这就是雁骓该有的模样。
她是面对一切都无所畏惧的北疆战神。心狠手黑,机巧诡诈。临场变化又快又准,逆风也能转为优势。
是他的骄傲,也是他的心结。
是他爱的女子,他痛恨的敌人,也是他珍视的合伙人。
高翔宇压不下澎湃心潮,上前两步。
这次,雁骓没有拒绝,不闪不避,直接对上他的眸光。
他依然将雁骓腰肢环住,认真叮嘱:“雁骓,我很想把我的心意全都传达给你,希望你感受得到。
“你虽是贺翎的战神,却也是我心上的牵挂。我的心始终没有变过,想要和你一起面对新的天下,想要和你一直好下去。可是,在这之前,咱们不得不走些弯路。
“虽然有许多不得已,但咱们终究又要敌对。这是我考虑不周、一味拖延军务造成的恶果,却累你一起承担。
“战时的军阵变化之间,可能顾及不周,我现在想想,都觉得十分抱歉。唯愿你临场应变,顾及好自己的安危。
“每月逢二十,我仍去小屋,在密室中等你。我知道,咱们还没有亲密到那个地步,我没有资格要求你什么。即便你恨我,也是我应得的。我无可解释,也无可辩驳。但我压制不住希望,想要你依然如约而来。
“我知道这样有些过分,既要自己的大业,又想维持咱们的情分。但是我扪心自问,我实在都想要。是不是太贪得无厌?”
面对她的坚定,果断放弃抵抗,毫不遮蔽自己,将心情和盘托出,供她定夺。这样忐忑不安的心情,真有些和贺翎男子的共鸣。
雁骓认真地点点头:“我会去。这是我们两个的盟约,缺一不可。到了这一步,不可回头的不止你一人。”
高翔宇环紧双臂将她抱住。却感受到她的双臂也环了上来,耳畔低语,带着些油滑调侃:“殿下,由你开战,便要你补偿。”
清溪可濯足,天地可铺盖,风景虽怡人,却是最简单易得的。而此刻亦友亦敌的情意滋味,只怕不是时时都有。若不及时尝一尝,便是浪费这大好时光。
斑斑点点的阳光,透过枝叶空隙,铺了一地。粼粼水光晃动着,轻轻刷过溪底卵石圆润的表面。
北疆这短暂的夏季又要结束。
即将来临的,是凛冽严寒。
是飞砂,是大雪,是嗥叫不休的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