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琦哥比她想的还要好太多了。
她说不上来究竟多好。之前她标准不高,若拿这样的标准去衡量琦哥,就是种侮辱了。
若是这人,若是这人……
现在的琦哥,已经带着方家的特征,长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现下脸孔还稚嫩,两腮正收,一个尖下巴已经露出端倪,整个小脸如同一只小鹿,乖乖的。
再长开些,想必就有方家的高挑个子。看他人前拘谨的样子,想必性情有些像方镇那样的内秀。若熟悉了些,交流默契起来,不知有多少秀雅风流,待她慢慢去发现。
忽然之间,她对此后几十年余生都饱含着期待。
真没想到,她方才开了窍,就有这么个比合适更合适的人儿来到面前。
她心中那柄剑好像丝毫没法安分,在匣中撞着剑鞘,锃锃地响。但她死命地往下压,不许它自己跳出来。
就快压不住了。
太阳怎么还不落下,怎么不快快地一下就到明天?好让她去见靖海将军,答应这门亲事,从此心里就多了这么个美丽的牵挂。
幸而要早定下这门亲事,若这么好的儿郎待嫁在京中,别看如今年纪小,再过两年束了发,怕是方家的门槛都要给踏平的。
她目光越发热切,一点也不愿错开眼珠。
怎么这么好?
果然是她的红鸾星动。
琦哥将清音丸含化了一部分,足以润了一下嗓子,剩余就咽了下去。缓了缓神,对着雁骓施了一礼,轻声道:“失礼了。”
雁骓伸手要扶,又想着不对,收回的手虚握着没地方放。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真心实意地道:“你再轻些,不要紧,我听得到。别为着贪说几句话,伤了嗓子。”
琦哥唇角一动,眼睛一弯,微微笑了。
仿佛听得金鸣之音如凤凰展翅,清唳一声,自胸口直冲向头顶心。
是雁骓心中那剑再也压不住,猛然出了鞘。
方才这剑在鞘内就左冲右突,撞得一片炽热,现今得了自由,将她从头到脚都用热气灌注满了。脸也是红的,心头也是烫的,滚滚地沸腾了一炉浆子,把她之前的铁石心肠全化成了红彤彤的铁水,直要从体内迸出来。
只是这些都是识海之内的景象。面上只得一个热切的眼神,和一个手足无措的女子,面对一个青葱少年,讷讷地把千言万语化成了舌尖上的死结。
琦哥轻声轻气地道:“多谢将军。只是,我此来是有重要的事,要和将军说。”
雁骓点头道:“你说,我听着。”
琦哥道:“我在家中试探了将军,几次来看将军之时,将军虽有好奇,却顾及我的名声不点破,想来是极正派的人了。是以,这话才能和将军说起。
“将军在北疆的神威如雷贯耳,种种事迹都是英豪所为。能以弱冠之年就驻守一方,民间以战神之名称呼,想来定是极好的武将。
“可是,我喜欢不起来。
“姨母为我安排了将军,您又是个这样的正人君子,我本没有资格挑剔。但是我自小所愿,并不是嫁给武将之门。所以我只想求恳一句,若是姨母提到此事,请您不要答应,好不好?
“不是您的错,是我不好。您用什么理由都行,即便是说我轻佻,或者水性杨花,我也不介意。本就是我提出来的此事,该当我付出这样的代价。”
雁骓听得这话,在凉风习习的水榭当中愣住了。
这哪是自家水榭,分明像是钱塘大潮当面拍在她身上,将她完全浇冷。
她方才觉得心已经化了,现下再这般折腾,仿佛那心已经变成了委顿在地的一团黑泥,又凉又硬,连颤都颤不起来。
她只能硬邦邦地道:“哦,好。”
随即想了想,又面上淡淡地道:“你且莫慌。我只说是自己功业不竟,不可耽误好儿郎便是。”
说完了这话,她心里那柄剑也黯了容光,默默滑回鞘中,被她丢入识海的角落,慢慢地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