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皇城北,依然是商家往来,马车络绎行于大道。时日快要到暮春,每家每户都在为刚开头的一年之计忙忙碌碌。
雁骓回归边疆之时渐近,这几日家里都忙着清点东西,今日亦然。不意方钊竟然带着几个随从,没打招呼就上了门。
雁骓迎出门外,觉得不太对。凭方钊这样爱说爱笑的,今日一行人却都屏声静气,不知何故。
一直走到雁府花园处,方钊才笑道:“北疆战神,你红鸾星动了啊。”
雁骓知道她调侃,只瞟着她,不接话。
方钊有些绷不住笑,却还是神神秘秘地往水榭方向递了个眼色。
雁骓会意,让人去安排茶果。心下奇怪:方钊这要说未说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仆从们忙碌起来,方钊和雁骓站在假山边上,让出通往水榭的九曲桥。这样人来人往,即便路过听到两人在说话,也只有几个字清楚,不怕被人听去什么。
方钊就笑道:“我先来报个喜信。我母亲想把我家堂弟琦哥说与你,做个将军夫郎。我看你是开了窍的,琦哥给你,受不了委屈,我就附议了。这几日你常来家中,想必也觉察琦哥有时候会来相看你一面半面的。”
雁骓听这话,也觉得心里一动。
那个秀气的儿郎,时常穿着素淡衣衫,立在粉墙下,门廊边,悄悄地看她。她有些心里痒痒,却知道这种事情要留余地,万不可对上目光,是以都装着没发觉。那儿郎若有些机灵,想必就懂得她的看重之意。
方钊见她眼神,就知她确实是有了心,自家满意。又道:“后日你走,今日我母亲让我给你递个正式的帖儿来,邀你明日去府里详谈。琦哥还未束发,议了亲或许再等几年才完婚。到时他刚长成,你恰好育龄,合适着呢。我们家的儿郎教得好极了,必定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中馈和交际都没得说,只会给你长脸,不会让你丢份,打着灯笼也找不着更好的了。”
男方向女方家说亲,一向如此。
出嫁之前,先夸多么好。只因需求婚姻的是男子一方,本就是姿态低的,若儿郎没什么特别之处,怎好意思在女子无意的时候上门去求?
可又有一说,嫁出去的儿郎泼出去的水。
男儿嫁到妻家还能怎样,可不是伺候一家老小,免不了要受委屈的?若在出嫁之前,娘家不给好好地撑个腰,待嫁出去了,妻家有过分事,再上门讨公道,那郎君可是两头难做。
方钊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例行说了好处后,竟是端了个大姑姐的架子出来。面容整肃,话讲得也重,一字一句地都是警告,一点不掺假的。
“这几年没过门时,你可不许发急。我们方家女孩多,儿郎少,个个都是宝贝得很,可见不得那些先收通房后娶亲的事儿。纵然咱们是从小的交情,你也别仗着这个,给我们琦哥没面儿。若到那时,就是你先不顾交情的,可怪不得我和你讨道理。”
未娶之时,娘家人最大。雁骓配合地点头,不论什么也答应了下来。
何况她本来在边关事务就多,忙碌得很,于天道之事只是偶有意兴而为之。又兼早年罗冉教得她正派习气,可没缠情过甚,染上贪欢享乐的恶习。不就是迟几年完婚,又能和现在有什么区别?
要说区别,还是有的。
到时候想想,等她回京的人又多了一个,这是何等温暖?哪有不愿意的?
只是,这话是个正题,却怎么不等到亭子里摆好了说?
方钊好的歹的说完,算是完成了任务,笑道:“琦哥一贯自己有主意,说是要先见你一面。我想着不太合规矩,只能跟你说声,悄悄地来。”
雁骓心里扑通扑通地跳着,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兔子,一股热意:“好。”
方钊往四周看看,仆从们已经摆好了会客的茶点果品在水榭之内。她心中是满意雁骓安排的,笑着闪开半边身子:“人,我就这么带来了。只是瞒着家里不能太久。你们要说什么,可快着些。”
只见她身后有个男孩子,往边上跨了半步,露出整个身子,低着头向雁骓行了个礼。
雁骓乍见离得如此近,急忙还了个礼,将人往水榭里请。方钊见她如遭雷击一般,情知她是心动了,抿嘴一笑,带着自家随从在周围远远地守着望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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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榭之内一排倚靠,当中又有一套桌椅,琦哥却不坐下,只是静静立着。
雁骓本就讷于情致,紧张之下也说不出什么,只道:“坐下说吧。”
琦哥正值十四,到了变嗓子的尾期,张了张口,声音低低地道:“不了。”随即觉得嗓音变了调,从荷包里摸出一枚清音丸,抬起袖子掩了下口,就着遮挡,动作优雅地送在口里,含在舌下。
一股凉凉的草药香味就这么随着微风送了过来。
雁骓面上全然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