琦哥睁大双眼。
他是冒着被两家都嫌弃的风险,仗着雁骓是个懂得事理的成熟女子,又肯体谅,才这样提出来试试。虽然他自己都觉得这是个荒谬的理由,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雁骓,提前想的那些借口都没有了,就这么剖开心迹说了出来。
他方才说了一半,就想着别再继续说下去了。
这样的道理,怎么能称为道理呢?
他一介男子,有什么喜欢不喜欢别人的?有人喜欢,有人肯要,就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何况这人年少有为,全家都说她极好,每个人都欢喜这门亲事,对她很是放心,都在开心地规划着他们的未来。
但是他真的不想要这种未来。
不是因为武将刀头舔血多灾难,不是因为武将拥兵握权被猜忌,不是因为武将常年风霜不归家,这些都不是问题。
问题就是他自己奇怪。出身武将之门,自小也练过些功夫,学过些兵阵,一点也不排斥,和武将最合适不过。
何况,他心里还是有些喜欢雁骓的。
虽算不上绝美姿容,却也别有飒爽风致。和堂姐知心,人又很好。
他也想过,如果她不答应,他也不会太失望。
那就嫁给她,安安心心做个将军夫郎。到时只是解释一下,说自己少年不懂事,道个歉,也就过去了。从那以后相敬如宾,一内一外,将日子过好。
一辈一辈后宅内眷,能有几个是真正称心如意的?还不都是如此,合适就凑起来。
偶有兴致,也有书剑琴棋,沉淀下来,无非柴米油盐。心里自知,这辈子平淡如水中,似乎有那么一两次,看着对方,有那么微微地心中悸动了一下,也不枉相伴一场的礼貌了。
到了老来,或归隐田园,或儿孙满堂。回头看看,虽年少时的愿望未曾实现,却也一辈子实实在在,没有遗憾地过来了。
若命运真如此,他可以认,但他清楚地知道,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热烈的相逢,想要浓郁的爱意,想要琴歌相合的默契,想要一生一世彼此相系,想要无限的信任和永远炙热的怀抱。
他一定是疯了。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些在哪里,却把眼前人推得远远的,未免不公平。
但她看起来是不计较的。
不但一口答应,还将责任揽了过去。
她真的很好,只是他不能接受就这么糊涂嫁了的代价。所以,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喜欢,是注定熄灭的烛火,在天明的那一刻熄灭掉了。
琦哥想着想着,忽然视线也模糊了些,低头拿袖子掩,却还是被雁骓看到掉了一滴泪。
他有些难堪,不愿再留,返身掩着脸,从来路的方向急急走了。
片刻之后,方钊像个被激怒的猛虎一般出现在面前。见了雁骓,心中怒火更炽,上前揪着她领子吼:“你刚才干什么了!”
雁骓这才长长叹了口气,缓了缓神,道:“对不起。”
方钊听得这声,又惊又怒:“你给我说清楚!你怎么对他了!”
雁骓已经说不清,只垂下眼,摇摇头:“抱歉,我明天……还有很多事,靖海将军那……不能告辞了。”
方钊心里念着琦哥,无心纠缠太久,将手一丢,把人推开:“雁骓,你且等我问清楚。若你有什么混账的事,别说你在北疆,就是天涯海角,我找你算账!”脸上掩不住怒容,转身重重地踏着步子走了。
雁骓缓缓闭上双眼,只觉得满心尘封,结了厚厚的蛛网。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做,叫来仕女,淡淡道:“把水榭中铺排都收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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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方钊和方铮双双来到雁府门前。
雁骓出门来迎,只见方钊一脸尴尬和惭愧。她心知昨天的事已经真相大白,却不好在门前说这话,只是神色如常,道:“快进来。”
方铮挑眉一笑,将大姐往内一推。
方钊正想着如何开口,不妨在门槛上绊了一跤,雁骓急忙扶住,才没让这惯在风浪中行船的姐妹栽到平地上。
方铮哈哈一笑:“我还有事先走,你们聊!”转身跑了。
她出门之前好好答应着说和,到了却不算数,方钊更是尴尬。
雁骓早想到这事不大。即便方钊问不清,家里还有靖海将军这个长辈在,很容易就真相大白。倒是担心方钊因心中惭愧显得生分,故不愿在会客处见她,仍是无事一般领到自己房里来。
果然,刚安置下来,方钊就沉重叹了口气,低落道:“我来跟你道歉的。昨天我……太生气了,也没问个清楚。”
她心里沉沉的,语气也藏不住懊恼:“昨天回去,问了一天。到晚上才说了。我当时就想找你负荆请罪,但是我想着,你可能不想见到我了。若等你下次回来,又不知什么时候,我心里没底。”
雁骓微微笑了笑,答道:“没关系的。你的堂弟,就是我的堂弟,帮你护着点是应该的。总不好叫他堕了名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