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得到的更多,却回应得极少。
当他后悔了,想要改过了,女儿却已经长大了。
他的差事虽然没做好,时间却不会再等,已把他远远地抛在女儿背后。
旁观女儿的背影一步步远去,再没有重新来过的资格。
虽说宜瑶将来也会奉养他终老,但那只是礼貌,甚至是怜悯。而他的邬瑶,他自己的女儿,若是能得到他更多力量、更多支撑,会不会留下来,而不是像今天这样,千山万水,各不相逢?
种种想法萦绕,让他渐渐无法冷静。
今天乍一听到权慧昭跟他讲,外边传言权家要靠着善王之力起身,正触及他想到权家助力没来得及奉给邬瑶的心伤,忍不住要发火。
权家也是四家开国功勋之一,不过是文人风骨,不愿与俗物同流合污才淡退名利场,谁又在怕?
还算她善王是个有眼光的,并不与权家谈尚主。权家长女名义上是郡马,实际是玉明郡主嫁入权家为夫。
民间言道,嫁乞随乞,嫁媪随媪。
善王这正常婚嫁的态度,才是有些诚意的合作,而不是施恩提携。
何况,这依靠、提携的字眼,就算当面去问,凭她陈流霜,敢说一句“当得起”么?
提携权家的资格,只有皇上本人才有。纵使善王掌握天下又如何,称不起万岁的人,注定用不起权家的力量。
何况在一门小儿女亲事里,妻夫相合才是它最大的意义。若要操控晚辈的婚姻来做合作的筹码,宁远侯府和善王府把自家的长女和郡主当成什么了?
权慧昭说了几句家常的,又笑道:“依我看,殿下现在倒比当年更有皇家后宫的风范,这样很好。”
权慧忱想到年少时的权慧昭抵死不肯入宫,也散了愁烦:“清高如你,还不是做了皇家的夫郎,逃又能逃到哪去?”
就像整个权家,既然已在朝堂之上,逃又能逃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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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逐渐笼罩起朱雀禁宫,又是一个百无聊赖的夜。
公孙呈早已解了发髻,随意披着件衣衫,手里拿着颗浑圆硕大的南珠把玩,案头匣子里,同样成色的珠子有十几颗。
眼前有些暗,他将珠子放了回去,抬手剔了剔灯芯。
正要合上匣子,忽然见宫女进来报道:“皇上驾到。”
云皇在公孙呈这里倒是比在别处随便得多,常常没使人先来命他准备,就随时到来。公孙呈多年侍奉倒也习惯,起身到门口相迎。
云皇望见皇后的时候,他带着些睡意,披着件家常的单衣倚在门边,举着手挽发。垂着眼,专注于手上的动作,俊朗一如往昔。
年近不惑的人了,还能这样温润优雅。褪去青年时的严峻面容,让人觉得仿佛杨柳春风。
云皇也不必出声,直接走过去挥退了宫差。
公孙呈松松挽了个发髻,才抬起头来一笑:“皇上辛苦了。”
云皇忽而伸出手来,在他脸颊上轻轻抚了一下,虚托着他脸颊,手心温热贴在他腮边。
公孙呈有一息间的惊讶。
这动作轻佻又亲昵,在两人年少相处之时也未曾有过。
没什么先兆地被她轻抚一记,却看她神态温和自然,心中滑过一个字眼,是他从来没想过的。
老妻老夫……
他忍俊不禁,同时又微微歪了头,脸颊就又往她手心蹭了下。
两人挨挨擦擦地向殿内走,云皇看到桌上的珍珠匣子,公孙呈就会意:“正打算拿那些制了首饰,待玉明郡主完婚的时候做个赏赐。”
云皇略一想:“定了谁家?”
公孙呈道:“定了权家灵字辈的长女,郡主下嫁入宁远侯府。”
云皇自己也是有儿郎的,听了这个有些感触:“流霜倒是舍得。”
公孙呈一边替她除簪净脸,一边笑道:“皇上如此说,可就不懂权家了。她们家标准严着呢。我家的四郎也给她家挑过,竟是个不够格的。虽然我也有好多不甘心,但谁让我家四郎比起玉明郡主,确实差着一大节?还是要在家多承训诫再出来的。”
云皇忽然想起:“朕听闻你家三郎和玉明郡主齐名,只是年岁小些。不如再留几年?”
公孙呈为她梳发,轻声问:“皇上是要给宜瑶留着?”
云皇笑了笑道:“宜瑶外祖父几年前就要走了宫里的教习,把三郎这样从小照看下来,不是要送进宫的意思么?”
公孙呈面上微微一僵:“皇上……”
云皇见他有些紧张,侧过头来道:“无妨,总是要选人的。既然天命如此,让他们差不多同龄,倒也有几分这个意思,又何必拂逆天意?”
公孙呈并未轻松:“多谢皇上宽宥。臣侍定会劝诫母家收敛些。”
云皇想及邬瑶也要十七岁了,或者也要寻个合适的齐王侍君,就对京城小儿女们的亲事感兴趣。聊到这里,又道:“四郎现今多大了?什么样的性子?”
公孙呈听了就懂:“十三了。是个孝顺良善的,也不怯生。只是性子活泼太过,有些贪玩,学业上不大有心。”
他知道云皇的意图,所以将优点缺点都摆明了出来。
又道:“皇上何不召邬瑶回来过年,早下诏也可多相聚一段时日。到了冬日,在宫里做个聚会挑好了,元宵佳节再将挑出来的儿郎们聚在一处,让邬瑶和慧忱都相看相看,也热闹,也自然。”
云皇笑道:“原来你早也想好了。就以你的名义唤她回来吧。”
若是皇后相召,又是皇后出面安排这场选秀,算是成全父女之情,也好给权家一个善意。
公孙呈这便会了意,点头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