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内眷的秋闱(1 / 2)

名将 卷儿 2186 字 3个月前

这时节刚过了白露,秋意尽显。

朱雀皇城外潍河畔芦苇摇弋,如洁白鸟雀。城中富贵人家的花圃里,**已经打了细细的苞儿。

官场中,刚刚结束了今年秋闱大考,新举子们各个面上有光。然而京城内眷们现下却备的是另一场“秋闱”大比。

赏菊、食蟹、品酒……

这秋日的雅兴,原来是私人和好友的消遣。但现今皇城富裕,贵胄也多,家家有园子,家家有聚会,帖子交替地送着,将雅集席面越办越大。时间久了,难免互相攀比,看谁家今年巧思占了鳌头,能压过其余。

只要在交际圈子之内,谁家也不能免俗,却也不甘落于人后。每家的夫郎们,私下口头上嫌弃着,手里心里却都攒了股劲。只要帖子下到家来,即便烦累,也拼起精神来积极走动。轮到自家做东时,都要拿出最好的,把这席面办得敞亮,好让自家妻主女儿们在同僚面前不会堕了脸面。

这是后宅男子们交换消息的契机,内眷们独有的官场。

夫郎们在会面时相见,都是一团和气。哪怕他们的妻主日日在朝堂吵得不可开交,他们在行礼讲话间,却都是闺交好友一般地亲近。

水至清则无鱼。

内眷们都有这别样的默契,政敌的夫郎反而更是亲热,也是妻主们默许之下形成的局面。

这是互相之间,为彼此留的一条后路。

右仆射公孙合的夫婿沈氏,此时就庆幸着这一点。

光禄寺卿贺佳楷的夫婿杨氏,在赏花宴开前一个多时辰就来到公孙家,笑容可掬见过了长辈,便拉了沈氏说要叙话。

沈氏平日哪有什么家常话和他讲,心知有事,直接把他带进内院自己房里,这才听他讲来。

杨氏脸色沉沉的,却讲出了一件让沈氏无所适从的事来。

“谁想到我们二房的那位姑奶奶,才复了原职几年,竟然又‘重操旧业’,可我们二房的老太君硬是不管,反倒说是他女儿的本事。我们家太君向我说过,若是二房再在族长之位上这么闹下去,我们这房就和他们分家。”

内眷之间说起朝堂大事,也多是站在内院角度考虑。沈氏从中听出些头绪,也明白杨氏是在撇清关系。

他放下这个小心思,要把事情问详细:“你说这重操旧业,可是又向地方上伸手贪税的勾当?”

杨氏面上显出尴尬神色,点了点头。

沈氏问道:“那这次……是怎么回事?”

杨氏沉着脸道:“我那嫁到御史台的弟弟,叫我要小心着些,御史那边已经发现了这件事,正要上奏章去弹劾户部。但我看,贺家二房没准已经知道了这事,并无怯意,还在往吏部走动。”

沈氏眯着眼想了想,道:“好大的胆子,吏部全是我家夫人的旧属下,他要行贿赂也要看准了门。”

杨氏道:“沈郎,你不要太轻视现在的官道。吏部衙门之中未必是清流,你我还能不知道么?”

沈氏微微颔首:“没错。即便吏部这关过不了,她也不怕。贺佳颖这左仆射做得好啊。”

贺家不过是普通朝臣,而公孙家不仅公孙合位高权重,现在更身系着皇后和太子的责任。以公孙合为首的朝官们,现今常如履薄冰。

牵一发动全身的位置,想要像从前那般强硬对立,是不可能的事。

杨氏叹息:“现在一看,倒是想起,原先贺家二房还有个善王可以忌惮,现今连善王也不管了。”

沈氏道:“善王一系,现在都不大显山露水。你们也别把希望放在善王身上,现今玉明郡主也许给了权家,我看善王是要扶权家一把了。”

杨氏有些试探地道:“那……不知皇后殿下……”

沈氏轻嗤一声:“不过是小儿女的婚事,又有什么奇怪了?”

他心里却暗暗冷笑。

不是一家人,谁会真正为这个家族着想?方才杨氏说起贺家的事情还一脸担忧,现在听到善王和权家联姻,就带着看公孙家热闹的意思,想从他口中听到公孙家是如何为这事伤脑筋。

他看杨氏还投过来探究的眼神,微微一笑:“朝堂上长辈们的政见虽说不一致,可都是为了江山社稷出力,谁还能永远对立谁不成?权家若是起来了,以我们两家百年的交情,自然是高兴的。”

杨氏赔笑道:“沈郎真是大家风范,不愧是公孙家‘大掌柜’。”

沈氏好脾气似的笑笑:“都是你们混闹。快别乱叫,传出去怎么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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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让他们传去吧!”

朱雀禁宫之内,脾气一向温和的权慧忱挂着怒色。

在他身边掩口轻笑的,就是那传说中“有高祖皇后之风”的堂弟,悦王侍君权慧昭。

“殿下现今年岁长了,倒不似从前沉得住气。若是这样,下次我可不来跟你说闲话解闷了。”

虽只是玩笑话,但权慧忱听后,也慢慢平静了。

以悦王出了名的交游广阔,想必听到些流言,也会想办法消弭。权慧昭能在他面前提起,便不是大事。

反观自己,自从邬瑶离京,确实有些变化。

从前,他未曾觉得女儿的远离有什么不对,也以为自己早做好了这种准备,从来就与女儿亲近极少。后宫差人都悄悄传言说“德贵君心冷”,他却也不多加解释,也从不怕这话传到女儿的耳朵里。

让女儿觉得他一向心冷,总比离别之时才觉得被他抛弃,要好一些吧。

但在这两年他才发觉,他刻意的躲避,却是因为他心中比女儿有更多不舍。

直到邬瑶远去封地,他辗转无眠之时常常会反省,为什么现在对人父的身份如此在意,也在意着从前的过失。

他想,做一个父亲,看护一个女儿,其实不是为了保护她,也不是为了延续生命和香火,更不是为了什么奉养终身的利益。

是因为他渴求着来自孩子无私的关心和敬重,渴求着孩子依赖的眼神,渴求那声亲近叫出口的“父亲”。

虽然都说双亲之爱大无私,可权慧忱直到女儿成年才懂得,孩子之爱才是大无私。

尤其是邬瑶那样敏感、细腻、温柔的孩子,毫无条件、毫无保留、毫无隐瞒地把他敬着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