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一次体会到疆图侯的强大,以及她与父亲之间无论如何都断绝不了的亲情羁绊与默契。
爹,保佑我!她在心里默念着。
不知这尊假人偶是否会像方才诞降出的山黄连与兰花一样化烟而逝,到底能替她争取多少时间实在说不准,她不能耽搁了!她赶紧钻出隙缝,来到床头,再爬到摆在榻旁的那些刺画屏风的背座。这些刺画只知道一迳地往前看,根本料不到有人可以躲过他们的视线,钻到他们的背后死角去。
树生顺利地出了卧房。她躲在楼梯底下,窥看楼外的动静。
楼外仍有銮仪卫的人马走动,不能冒然闯出,她只能往上逃了。也幸亏銮仪卫都将重心摆在卧房与楼身内外,窄小的梯间倒是空**安全,因此树生才能顺利地在一口气之内冲上天台。
一吹到风、一看到开阔的天空与渐暗的暮色,第一个窜到树生脑海里的想法就是──飞!张开翅膀,飞!飞!
她紧紧地抱着身体,跪俯在地,专心一致地想──
翅膀!我需要──翅膀!
她想得用力,头都痛了,浑身蒸热,泛起一层薄汗,可身体仍没有变化。她于是紧闭上眼,继续为贫乏的想象力搜刮一些可用的记忆,好“画”出一双可以横越这座城市的翅膀──
她一怔,想起来了!
不要掉下来,要飞了。
父亲抱着她,为她生了一头白头、红爪、黄斑身的巨大鵔鸟。牠的大翅一横,就领着她穿越了整个禁国国境、飞向荒州的大海。
然后,父亲对她说了最后一句话,她永远忘不了──
树生,记住……
我,我爱你……
那双大翅,承载着父亲对她永远的感情与守护。只要这样想,就很近了,她离它很近的,一伸手就可以抓到了──她会抓到的!就像小时候父亲朝她递来、想要牵着她的大手一样,他永远等在那儿的,只要她加把劲儿、小跑几步,她绝对会抓到的──
晚风依旧呼呼地吹。
只是,树生听到了一点不一样的声音。有点象是……树叶翩飞的沙沙声。
她睁开眼,看到地上的影子。
一双高耸的大翅,从她的背脊上生出,拥抱着她小巧的身影。大翅的羽毛,正随着风向,潇洒地飘摆。
她咽了咽唾沫,谨慎地张阖着翅膀,活动自如,一如四肢。
风又大了,她来不及阖翅,就被大风吹前了几步,好像在催促她,并鼓壮她的胆子。
她深吸口气,攀上了围墙,像即将上跃的猴一样蹲伏蓄力。这是第一次,她要靠自己飞翔,而且没有回头路,不免紧张害怕,手心都是滑溜的汗。
“跳下去,张开翅。”她告诉自己。“飞,只管飞,只管飞回家!我要回家!”
就在她狠下心、要跃下去时,她忽然感觉到──有一道视线在盯着她。
她不安地扫去,看清了,心头猛然一悸!
正前往这里的尔穆月,停在半路上,仰着脸,怔怔地看着她,与她背后的翅膀。
树生与他对望,手脚都僵了,无法动弹,脑子里除了一片空白,只剩下恐惧,还有无尽的纷乱猜臆。
被发现了──他会怎么做?会化成凶恶的蚀狼,把她从天台上咬下来吗?还是会大声嚷嚷,惊动整座街屋的人力前来擒她?
她想了很多……
却从没想过……
尔穆月的表情会从上一刻的怔愣,化成一种真挚的急切,眉眼里竟都是殷殷的焦虑与担忧──树生本以为,她再也无法从尔穆月的脸上看到这些温度。
他跨前一步,对她挥手,她却没能马上看懂。
他再挥,嘴巴也无声地动了起来。
树生看懂了。
逃!尔穆月说:逃──快逃!
他挥手,是要她飞,飞得远远高高的,离这里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