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生大惊。
“我忘了告诉你,树生。”然后,他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身后。
树生还来不及反身,手上的刀子便被打掉了。
“我最讨厌──”尉孤冷冷地说:“别人威胁我。”
他以义肢抓起树生的衣襟,狠狠地赏了她好几道耳光。
“蚀郎以前就老用不在乎的态度来威胁我!”他越打越起劲,越起劲越是陷入往昔的恨意,无可自拔。“他假装什么都无所谓,逼我生出妒意、生出躁气,更催我出手抢走他的地位,然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消灭我这个眼中钉,可以尽情地冷落嘲笑我!他用自以为是的高傲姿态威胁我、逼迫我作一个失败者!你说这奸不奸诈?!可不可恶?!”
树生被打得晕头转向,根本没听进他的话。
见她的衣襟被烧出了黑焦,双颊打出了红肿,尉孤才停了手。
“你真该庆幸,我还保有理智,”他喘口气,又恢复了可掬的笑脸。“不是用右手打你那可爱的小脸,否则你以后怎么见人?”
忽然,身后击来一阵汹涌的掌风,尉孤感应到了,后腿一收,险险避过,却被进击的尔穆月趁机夺回了树生。尉孤察觉他的动作偏失,猜是右颊的烧伤使他睁不开右眼,便频频朝他的右侧出击。果然,尔穆月疲于招架,又为了避免波及怀中的树生,直截地连受了他好几道劲拳。
地上,血迹斑斑。最后,尔穆月再也撑不住,倒在自己的斑斑血迹上。
但他自始自终,都没有松开拥抱树生的手,就连倒下,也是以身体护住她。
尉孤不屑,一脚踩在他的脊椎上,以脚尖施力,钻出他极致的痛觉。
树生听到尔穆月哑叫,她想张眼,想要替尔穆月反抗,可是头脑热胀,怎么也清醒不过来。
“拜托你,请你放手好吗?”尉孤凉凉地说:“让我好做事啊。”
他弯身去扳尔穆月,不料他还是顽强地坚守。
尉孤一气,下脚更重,像踏死蝼蚁一样的残忍狠绝。
尔穆月仍是不放手。
尉孤贪婪地瞪着尔穆月毫无防备的后颈,那美妙的境地一直**着他,他于是狠狠地卷起尔穆月的长发,提起他的头,想象刀子挥下、热血溅在他爱人脸上那令人悸颤的剎那──
但最终他没让自己失控,因为杀人,并不足以泄他这数年来的屈辱。
他拉着尔穆月的头发,将他拖到石屋前。尔穆月不松手,他干脆以尖锐的肘击废了他的臂膀,让他再也无法施力。
然后,他扯起那只空落落的无主手臂,甩着一把匕首,用力地钉在石墙上。
尔穆月的脸埋在树生的颈窝里,颤栗地喘息,让尉孤无法如愿地观赏他受苦的表情。
“该放手了。”他很不满。“难不成你要我再废你一手?”
尔穆月的手还是不松。
“好,”他抽出勾刀。“如你所愿!”马上要往树生的颈肩刺下──她的肩下正好是尔穆月的臂膀关节。
尔穆月终于推开树生,自己硬生生地承受这废手的一刀。尉孤如愿地接收了他此行的目标──诞降师杭树生。
他扛起树生,掂了掂。“这可爱的女孩,可真轻呵。”并居高临下地欣赏几成废人的尔穆月。“好迷人的风景啊,可不是?有哪个蚀员能想到,蚀郎也会有这么狼狈的一天?”
他伸脚。“我不杀你。”**尔穆月的头颅。“我等你来牡国向我复仇,然后,我会一次又一次地击败你,让你一次又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无能。”
尔穆月仍有些意识,但他的意识都聚集在将要被夺走的树生身上,尉孤发现了。
“喔,对了对了。”他兴奋地补充:“我也会好心地替你弄个头等席,让你好好看一看,大神陛下如何将这女孩『物尽其用』,想必牡国的将来是精采可期吧。不过……到时也请你别怪我们,不小心就把这女孩给榨干了。她能不能活着见你,就看你们之间的福分了。”
尔穆月的眼神转向尉孤。
“当然……前提是,你可别这样就死啦。”尉孤哈哈大笑。
尔穆月的脸上都是血污,所以尉孤没能看清──
他的眼里,满满的,都是恨意与杀机。
尉孤抽回勾刀,甩尽上头的血渍,视线巡了一遭石屋内外,许多怯生生的眼睛都在打量着他们。
“好了,就不陪你叙旧了,蚀郎。我还得『收拾善后』呢,再晚一点,错过最后一班往牡国的车班,可就走不了了,只能从汤国坐船进牡国喽。你知道为什么吗?”
尉孤顿了一下,故意吊人胃口似的。
“牡国已经挥军西进,攻占饶州。”他说:“或许再过不久,拿下了穰原,你我就都会是牡国人,你要来寻我,也不必那么费事了。”
最后,他亲切地向尔穆月摇摇手,像个老朋友,珍重道别。
“再会,蚀郎,今晚,你让我玩得很愉快。”他笑得眉眼弯弯。“我们,牡国见。”
说完,他并没有收起勾刀,而是持着这把寒芒,微笑地走向那些躲在石屋后、充满恐惧的眼睛……
少司命第一次走在无人无车的穰原街道上。因为街道尽头毫无杂影,视野开阔高朗,所以可以将北方求如山的青翠与夏日的晴空万里一览无遗。静得连山区的蝉鸣都传入了街廓中,一声长,一声短,节奏有序,每一记转音都听得十分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