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失术(5)(2 / 2)

诞降之师 范之家 2222 字 3个月前

局面极僵之际,树生大喊出声。众人皆不解地望向她。

只见她的表情不再难过、不再软弱,反而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坚强而有神。

她勇敢地面对一直仇恨她的禁主。

“我是让你与陛下决裂的罪魁祸首,对不对?”她问。

庆丰侯鄙夷地嗤着一声,不屑回答。

“但是,你为了代替太一神处罚陛下的失道,而与陛下决裂,你们禁族也付出了很大的牺牲。你们养育山林,山林也同样在养育你们,失去了栖生之地,你们的族人就被迫流离失所。我和先生都看过,那些四散的禁族人在市街以苦力或乞讨为生,生活又飢又破,处境十足可悲,你身为禁族之父,不可能不心急。”树生继续冷静地说:“我问你,你有没有想过和陛下谈和的可能?而你谈和的条件是什么?你说出来。”

庆丰侯瞠着眼,笑得狰狞。“你以为,你在对谁说话?贱人,你在命令我?”

“你不要因为害怕,转移话题。”树生不恼也不怕,仍是坦****地直视庆丰侯的眼睛。“如果这一切的冲突起源都是因我而起,那你告诉我,你要我怎么做,才愿意复育山林,与禁国和睦相处?”

连朝仁都暗暗钦佩着树生的勇气与气度。

而禁主若再抗拒妥协下去,反倒有失一族之长的格局与风范。

庆丰侯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张目望向树生时,他的眼神恢复了些清明与理智。

“你的诞降术,因为有木质之力的加持,因此,是有史以来,最充沛、最逼真的。然而……”他一顿,语气加重。

“也是最离经叛道。”

树生握紧拳头,准备承受。

“我要你,放弃诞降术。”

少司命马上阻止。“不准!”

“不可以,树生。”朝仁也不希望树生答应。他提起胆子,对一直视他为孽子的父亲解释:“父……不,禁主,这孩子一直很明白诞降术的本质,她知道胡乱诞降生命,是天理不容的逆道,所以她始终战战兢兢,从不凭恃着力量肆意妄为,你要完全剥夺她的天分,是不是太过分了?何况,她还必须藉诞降术来修复荒州──”

“先生,不要说了。”树生打断朝仁,看向庆丰侯,说:“我答应你,禁主。”

对于她的果决,庆丰侯挑眉。

她很有自信地一笑,没有丝毫难为或绝望。“对于你这要求,我早有觉悟,我一点也不惊讶。”

“树生……”少司命唤了她一声,有些哀求。“不要这样。”

树生迎向少司命。“陛下其实也不希望发生战争吧。”

少司命深深地望着她,无语。

“陛下是这么善良的神,怎么忍心看着生灵自相残杀?”树生说:“封印我的诞降术,就可以让树木都回到饶州的山土,先生的同族也可以回到故土安身立命,那么,何乐不为?”

为了同族的存亡以及世道的治乱,朝仁与少司命确实无法反驳她缜密的理由与坚定的抉择。

“那么……”但朝仁仍忍不住问树生一句:“荒州的啸堤呢?树生。”

树生一愣。

最后,她笑说:“先生,阿月他说过,我的脑子,永远不乏鬼点子。我想……船到桥头自然直,我总会想出办法的,你放心。”

朝仁不再多说,即使他早就看出树生从容的表情笑得多么牵强。

“好了。”树生走向庆丰侯。“那我该怎么做?”

庆丰侯唤人端来水盆,并要求树生伸出右手背,端详那道已长出苔藓的细痕。

“这果然是禁主做的吗?”树生问。“这是被竹叶刮伤的,之后,我的诞降术就被削弱了。”

庆丰侯哼了一声。“饶州的植物继承了我族的绝望和愤怒,想要伤害你,也无可厚非。”

接着他命令。“把手,浸到水里。”

树生深吸口气,照做。

当手背上的那道细痕一触到水,苔藓就像飢渴许久的怪物,不断吃水,不断生根繁衍。不过眨眼,盆水被吃尽了,而树生的双手长满了各种苔藓与各类蕨类,彷彿她的手是一盆丰沃而潮湿的暖土。

而树生不敢让朝仁与少司命知道的是,每当这些植物抽芽生根,她的手就像被万针刺戳,让她痛不欲生。可她又不愿让禁主看轻,因此努力地强忍这些妄想击溃她的痛楚。

之后,庆丰侯握住她的手,这些青绿的植栽纷纷谢落。

树生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正随着这些纷落凋敝的枯叶而流逝。

树生的手再次露出时,肤上镶满了黥印,直达手肘。这些黥印华丽而神祕,彷彿是古老的上古文字与图腾印记。

“你的术气,已经凋敝了一半。”庆丰侯说:“剩下一半,则深藏于你体内的精气之中。见你认罪诚恳,才没全部夺走,保你一条小命。”

庆丰侯自以为施了天大的恩惠,语气傲然,即使如此,树生也无力反驳。

现在的她,连挪动一步,都困难重重。

她的眼皮快要阖起来了,好想睡……

“你们可以离开了。”庆丰侯站了起来,瞪着少司命。“我答应祢,下一旬满月,饶州山林都能恢复生机。而庆丰侯一样是祢的臣民。”

少司命则以不逊的眼色回应他。

而听见这好消息,树生本想强打起精神,与禁主道谢,不料嗓子一阵干哑,她一急,脚步一晃,整个人就往后一倒。

“树生!”朝仁赶忙抱住她,才发现她浑身烧热。

庆丰侯看了一眼,冷冷地说:“这是必然的现象,劝你们速速归回穰原。”

朝仁一怔,望向他。

没想到,他拗如顽牛的父亲,会这样好意地提醒他们:“现在只要一场风邪,都能要她的命,你们最好妥善保护。毕竟……”他说得很轻。“我从没要她死。”

说完,便默默地离开他们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