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做什么。”庆丰侯说得无所谓。“我本来不想插手这件事的,但是某人施压,逼得我不得不出马,如此而已。”
“某人?谁?”
“你到了前厅就知道了,杭树生。没有某人保护,谅你与华三爷也度不过这次的难关。”他的表情像在嘲笑。“你们太天真了,凭你们,也想拯救饶州?呵。”
树生不服气。“我们想拯救饶州,错了吗?”
“这行为无关对错。”庆丰侯说得理所当然。“而是这种行为根本不应该存在。就跟你这个诞降师一样,杭树生,你本就不该入境饶州的。饶州,并不是荒州。”
又来了。又是一个存心诋毁诞降师的人。树生难过地想。
手背上的伤痕,再度隐隐作痛。
“有什么话,到前厅再说吧,让那某人也听听。”他说。
他摇着扇子,朝门役高傲地呼着:“带路。”
一听有人到过押房,甚至放了个人犯,县丞气呼呼地赶到县府。
“该死!那是假冒!假冒!”县丞暴躁地大骂:“我那私章被盗了,那帮歹人想做什么都行──那人犯呢?放到哪儿去了?快抓回来!”
侍从答:“大人,放到前厅去呢。”
“什么?!”
一干人驻足,恰好停在前厅的廊前。
而树生也正好被门役领往前厅。
县丞一看,哇啦地吼:“果真是你这丫头!盗我私章、伤我妻妾,如今又劫我糠县重要刑犯,我不处置你,就不配做县丞──”
“你确实不配做。”庆丰侯来到树生身后,冷冽地看着他的部下。
县丞的表情还僵在他斥骂树生的那一刻,愣愣不动。
“谁让你捉拿诞降师的?”庆丰侯再冷冷地质问。
县丞惊愕到连话都无法多说,只好撩撩袍襬,乖乖地下跪磕头。
“你知道你把谁惹来了吗?”说着,庆丰侯头一点,让门役敞开前厅的门扇。
树生往内一看,怔了怔。
是那抹她曾经很依赖的笑容。
“树生。”祂微笑:“你长那么大了……”
“陛、陛下……”
县丞脸色发青,唇色入紫。
庆丰侯嫌弃地看着他那畏罪而猥琐的模样,便命道:“碍眼,夺他冠服,押入押房,别让我看到。”
可怜的县丞,连入主州都的梦想都还未跨出一步,便成了阶下囚。
树生跟着庆丰侯进了厅,并发现朝仁也已在厅中等候了。
“先生!”树生惊喜道:“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对你动粗?”
“我没事,树生。”朝仁笑着,要她心安。“抱歉,让你受惊了。”
她不信,仍是亲眼打量朝仁周身,看了好久才确信。“太好了,先生无恙,真是太好了……”她并交代了一下尔穆月的状况。
少司命默默地看着他们师徒亲密的互动,眼神微黯。
树生感受到视线,回望过去,却发现少司命不论是精神还是面色,都不似她记忆中那般丰润了,就像一朵有些萎顿、灰败的兰花。
她甚至看到,祂的脖颈上残着褐红的血斑。以前,她觉得少司命的肤美致到如同细腻的白瓷,可现在却出现了令人不快的瑕疵,让人再也无法发出赞叹,即使想专心品赏,也无法轻易对这些瑕疵转移目光。
她感到不忍,怯怯地低下头,并站在朝仁身后。
但少司命仍是执着地望着她,好像看不够已出落成一个娇俏少女的她似的。
“好了,陛下。”庆丰侯坐在厅中正座,俨然以主人自居,连这声陛下都唤得生疏空洞,而缺乏充分诚恳的君臣之礼。“人,我放了,可以请你们离开本州吗?”
少司命这才看向庆丰侯,轻轻地颔首道谢。
树生恍然,朝仁能顺利释放,而他们大闹童宅一事不受追究,原来真是少司命出面调停之故。
她看了少司命的影子,是一只鹿形,也才发现祂是利用附身之法,让神智来到饶州。
“我已差人备好车马,一会儿就能动身。”庆丰侯看着朝仁与树生,又说:“请你们立马离境。”
他就是要赶他们走就是了。树生不悦。
少司命开口:“爱卿……”
庆丰侯马上纠正:“我已非禁国臣民,称呼祢为陛下,不过是念及旧情,望祢不要误会。”
树生不懂这个庆丰侯怎能完全罔顾往昔的君臣之谊?亏他还曾被称作是最能体察少司命心思并尽力顺其本意的大侯。
然而……她想,也或许就是太能细察,所以比任何人更早发现,少司命早已无力挽回饶州的颓势。
少司命并未动怒,口气仍是淡若浮云:“多谢庆丰侯相助。”并对树生与朝仁柔声催促:“事情都结束了,你们回穰原来吧。”
树生不平少司命被这样对待,更不满祂这样屈居而不为自己辩驳──怎么回事?祂怎会变得那么懦弱?
她忍无可忍,跳了出来。“我们没有恶意!庆丰侯。”
“树生!”朝仁想制止她。
她却挣脱,跨前一步,又说:“我们只是想帮助饶州的灾民,而我们确实做到了!你有去蘅村看过了吗?那里的土石真的止住了,没有任何人受到伤害。你们厌恶诞降术,我明白,可你不得不承认,今天蘅村没有遭到灭顶,是因为诞降术救了他们!”
她看了一眼少司命,再说:“而且放手让我们这么做的,就是陛下!陛下无时无刻都在担忧饶州的处境与将来,百姓受苦,祂又怎能旁观?你们总以为自己是受害者,所以可以尽情地泣诉、埋怨甚至是迁怒他人,这样合理吗?这样成熟吗?”
庆丰侯手上的扇子,越搧越劲。
“好个自以为是的诞降师。”他的笑容毫无善意。“这里有你说话的余地吗?”
树生是那种遇强则强的倔个性,她反问:“我为什么不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