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瓦解(5)(1 / 2)

诞降之师 范之家 2284 字 3个月前

因为东主子诞降末世图的行动遭到破坏,蚀的存在也被公诸于世,散布禁国各处的蚀员担心遭受禁国当局报复,因此无不抛家弃子、离乡背井,跟随东主子──也就是都拔侯,进入戍州领地,故步自封。他们表面上服从,然而惶惶、忐忑的情绪不下戍州百姓──谁知道他们的下一步会落在哪里?

老人用牧羊的手杖,笃笃地敲着土地。

“你们就像迷失的羔羊啊。”他用悲悯的语调,唱起了戍州当地的一首歌调:“与其遭受暴风暴雨,不如由牧者带领,寻找丰美的草原与水源──”

心中的梗刺被挑,有人忍无可忍,拔刀怒吼:“少装疯卖傻!你这老鬼,看我砍了你!”

“住手!”儿怀挡下那人,冷冷地说:“杀了他也没用。”

老人饶有兴味地看着始终平静的儿怀。

“你们。”儿怀命令:“都出去。”他看着老人:“我要和他谈谈。”

“你是个知事的人才。”众人出帐后,老人赞赏地说:“不鲁莽,处变不惊,明明心底也慌,却能自我抑止,以安抚众人,颇有作为领导者的风采。”

儿怀不为所动。“你到底想说什么?”

老人卷玩着他绵长如羊公的胡子,说:“我想,我们也别再只是徒劳地转着圈子了。打开天窗,说说彼此的亮话吧。”

他的红眸子斜斜一睨。“都拔侯的状况,不大好吧?否则也不会轮到你主事。”

儿怀寒着脸。

可仍让老人看出了破绽。“何必屏住呼息呢?儿怀。就跟你说,别再伪装了,拖长了时间,对谁都没好处。”

“然后呢?”儿怀不让他主导话题,径自问:“你有什么想法?”

“刚刚一路走来,也看到了不少奉洙现下的景况,啧啧,象是屠城一样惨烈。”老人笑着:“你想,都拔侯杀了所有新派任的官吏,夺戍州自立为王,穰原能够容忍这种事多久?即使是我那慈悲为怀的弟弟?”

儿怀紧紧地握着拳。

“我也不骗你,老实跟你说。”老人语调轻松,象是谈论天气一般。“失去禁国后援的戍州,牡国即使损兵折将,终究能整个夺下,这场仗不用打,就知道结果了。若戍州要坚持为战,我也难保都拔侯的生路──毕竟我们给彼此欠下的仇债,还真不少。”

儿怀深吸口气,正要回话,看着老人的脸色,却是一怔。

老人的脸上毫无血色,甚至渐渐出现尸斑。

“唉呀,”老人自己也注意到了。“都怪你麾下的蚀员大惊小怪,这具躯壳失血过多,快不能用了。”

“那你长话短说吧。”他力持镇定。

老人用手杖指着帐门正对的东方。“太阳下山前,牡国的门户都会为你和都拔侯开着,儿怀。”

儿怀面无表情地顺着手杖指引的方向凝望。

心绪却是如暴雨中的海潮般,汹涌地起伏。

“夕阳一沉,我边境将领若还收不到都拔侯与州权玺印,”老人声音一硬。“我牡国大军会在一日之内踏平戍州全境。如果都拔侯还有体力上马应战,我相当欢迎。”

儿怀紧抿着唇。

“当然,我也答应你,投靠后,我方绝不动戍州人一根汗毛,包括你最效忠的东主子。”老人一顿,又意味深长地说:“我大牡甚至愿意提供昂贵的『乳香木』给都拔侯……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想戍州这种荒郊僻壤,是长不出这款稀珍的木头的。”

儿怀心底暗惊。此刻的都拔侯亟需珍贵的乳香木,大司命竟连这道消息也掌握住了。

他们还能往哪儿翻身?

“至于每名蚀员亦能在牡国适才适所──我与我亲爱的兄弟不同,我崇尚力量,不论正邪。”老人笑笑:“就看你怎么决定了,儿怀。”

“我明白了。”他静静地说。

老人得意地呵着。“很好。你确实是个能审时度势的能者。”

言毕,老人身子一软,颓然倒地。

儿怀看着从老人身下流出的腐败黑血。良久……

最后,他扬声,唤人来。

“清干净。”他说:“还有,传快马,送玺印到满堂。不需告知侯爷,有事,我会负责。”

驻于土楼内的重兵见到儿怀,都自动地让出一道。儿怀步履沉重地深入内里的房室。即使午日当头,但幽幽的廊道内,见不到一丝阳光,连油烛也不能燃得太旺,因为待在里头的人受不了任何强光的刺激。

屋里瀰漫着热腾的蒸气,蒸气中有种腥血的气味,以及硫磺的刺鼻。

儿怀看到奴仆们正为那人用新的布巾干身。一旁已堆了一团团用过的布巾,布巾血痕斑斑。

儿怀并不惊讶,只问:“都好了吗?”

奴仆答:“是的,小的刚用加了大盐的羔羊血为侯爷净身。”

“硫磺燻了多久?”

奴仆估了估一旁的香篆盘:“烧了两尺香,约一个时辰了。”

儿怀看着那人垂着首,散着发,坐在交椅上,拿着一条温热的羊毛巾子,熨着脸。

**的背脊疲惫地起伏,上头错满焦黑、狰狞的焦疤,令人触目惊心。

那些焦疤里,似乎藏尽无数的罪孽,逼着他萎着身子,作出赎罪的姿态。

儿怀心里一凉──这个即使夜夜被恶梦侵蚀心志、却仍强悍地挺着胸膛面对白昼的原野汉子,竟也会这样萎着身躯?

儿怀方才面对大司命与外人的淡漠,终于被忧心与不忍瓦解了。

“你们出去吧。”他从奴仆手上接过布巾。“剩下的,我来。”

奴仆出去前,悄声地交代儿怀。“大人,侯爷的肉体已经『沐浴』了两个时辰,可是仍不见好转。”

“我明白了,我会多上一些树脂与乳香木。”

奴仆的脸更苦。“问题是,乳香木也所剩无几啊。”

他了解奴仆脸上的苦。戍州不产乳香木,长久以来他们都是向内地南方的商号进购由乳香木提炼的脂膏,让那人的肉体得以战胜岁月,不被腐败侵害。如今断了商线,没有乳香木,更没了长命血的护持,他可以撑多久?

大司命深知他们的窘境,才会这样大剌剌地以牧者自诩、前来吆喝叫阵。

“你不用担心。”儿怀安抚奴仆:“我已经想到办法了,乳香木不会断。辛苦了,去休息吧。”

奴仆鱼贯而出,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儿怀熟练地从罐中刮出乳白色的树脂,放入一只大钵中,再参入沉香的粉末,以及呈现琥珀色泽并带有香气的乳香木膏。

乳香木膏只剩一匙。

儿怀本想保留,可一转念,他却把这最后一匙都用尽了。

他将钵中的膏物均匀地搅拌。

“主子。”他来到那人身侧,跪下。“我要为您上膏了。”

将英沉默地颔首。

儿怀先在他的肤上抹匀桂皮的粉屑。

这时,将英放下巾子,看了他一眼。“儿怀。”

“是。”儿怀对上他的眼,却发现他的眼神锐利、透彻。

彷彿知情了什么一样。

他低下头,继续认真地为他上膏,并且避免碰触到那些焦疤疙瘩。他知道,他的主子不容许他人这样贸然触及他的伤处,他认为这些伤处是卑劣的失败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