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几次了呢?树生。”祂问。
“咦?”
“这是第几次……你让我这样焦心地等着呢?”
树生忽然觉得有些罪恶。她确实打算离开求如山,一去不回,却没切身地想过少司命的心情。如果当时她就这么乘着风冠雁离去,少司命是不是也会露出这种无助而寂寞的表情呢?
她小声地说:“真的对不起,陛下……”
“不对。”祂打断她。“不该是你来道歉。”
她的小手被握得更紧、更热的。
“是我,树生。是我。”祂的口气略为激动:“可即使我向你道歉了,我还是无法原谅自己,原谅让你陷入这种危险的自己……我应该,把你保护得更好才是!你就在求如山,就在我眼前,我怎么还会犯下这样的错?”
“陛下!”树生吓到了,赶紧坐起身。“祢怎么会这么想呢?我遭遇这种事,怎么会是祢的错?是都拔侯──”
树生戛然而止,没敢说完。
对了,都拔侯,背叛了少司命,背叛了禁国。
祂都知道了吗?
少司命马上看穿她的心思。祂深吸了口气,平静地向她的贴心道谢:“谢谢你这么顾及我,树生。”祂敛起脸色,微冷地说:“不过,没事的,我总会找到人来替代都拔侯。”
树生觉得少司命的心情并没祂自己表现得那么从容淡定,毕竟连她这样一个不懂世事的孩子,都难以忍受都拔侯的叛变,何况是对他赋予信任长达四百年的神。但少司命选择寡言,她也无从细问。
“你饿了吧?树生。”少司命挥去阴霾,笑问:“我们一块用膳,好吗?想吃什么,你说,我让人去准备。”
树生还没回答,少司命又差侍女拿来棉织的小外衣,亲自替她穿上,好似为婴孩穿衣的无微不至。
穿好衣,少司命再问了她一次。见她没什么食欲,祂甚至说:“不如,我们到街市去,好吗?”
“陛下……”她感到诡异。
“我们好久没一起逛街市了,不是吗?”
太刻意了。
树生摇摇头。“我没想去街市……”
“那你想去哪里呢?”祂马上又问:“告诉我,我会让你去,如果你觉得求如山太狭窄的话……”
树生一怔。祂在刻意迎合她吗?祂为什么要这么做?祂是不是以为让她偶尔离开求如山,她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不是,她不要这种依赖,也不要这种弥补的感觉。
“陛下。”树生沉重地唤祂一声。
“嗯?”
“这真的不是祢的错。所以,祢不需要对我小心翼翼。”
“树生,不,不是……”
“我要告诉祢,陛下。”她鼓起勇气,说:“我被抓之前,我确实想要离开求如山。”
少司命安静了。
“是我自己的错,是我让蚀有机可乘的。”
祂没了笑容。
“我该为我自己的安危负起责任……”
“不对。这不是你个人的事,树生。”祂出声反驳:“是『我们』的事。”
树生哑口。
祂坐直身子,认真地问:“你真的觉得,求如山禁锢了你吗?”
她撇开头,躲避祂直视的眼睛。
“回答我,树生。”
树生只好点头。
两人无言了一阵。树生甚至不敢正眼看祂,就怕看到祂失望难过的样子。她不是有意要害祂伤心的。
最后,少司命叹了一口气。
“你想与朝仁去荒州,对吗?”
树生心里一悸。
祂定定地看着她。“我都知道,树生。”
树生低头搅着手指。
“没关系,”祂倾过身,轻轻地压着她的手,承诺她:“我让你去荒州。”
“咦?”树生抬头,惊讶地瞠大眼。
这么容易就妥协了?
“前提是,”祂又说:“你必须饮下长命血,保护你自己。”
树生愣愣地看着祂半晌。
她要怎么解释,她就是为了逃避长命血,才想要离开求如山的。
“我不该再让你犹豫,树生。”祂语气万分坚定。“我也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失去你的恐惧,我已经不想再承受了。”
说完,祂立即扬声要唤人来。
树生大叫:“不!陛下!”
祂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我……”她努力地找着词汇。“我一直想要跟祢说,我并没有祢想象的那么强大,所以我也一直很困惑,我到底有什么资格可以饮长命血……”
“因为我需要你,树生。”祂说:“这就是原因。”
“陛下拥有的东西那么多,为什么需要我?”树生又问:“如果我长命之后,陛下发现我并不如祢想的那么好,我不是让祢失望了吗?”
“你不会,树生。”
“陛下怎么能那么肯定?”
“我就是能肯定。”
“可是连我也害怕自己会改变,因为我是凡人啊!”
“你饮下长命血,就不是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