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得不似常人。
一如她的手,让祂感受不到人的温度与……灵魂。
树生不见了。
驱躯师说,“它”一直在找树生。
不可能,树生就在祂眼前,怎会不见?若她不见了,那眼前这孩子又是谁?
祂不信,所以决定一试。祂看着树生的神情,更认真了。
“陛下,祢……”
树生正要说话时,她的手忽然冒出了一株小芽。
她咦了一声,祂更是瞠着眼,不可置信地瞪着。
随即,那受骗的屈辱感让祂的力量不断涌入树生的手上,让那小芽不停地茁壮,而树生的手臂、身体、脖颈,霎时也绿油了一片,像一座小森林。
树生的皮肤,也渐渐露出了木纹,让她那笑得开朗的表情显得僵硬而做作。
像用彩料画在木头上似的……
祂懂了。
这个孩子,是一只用木头做的“偶”。
树生不见了。
这句话一直绕在祂耳边,终是钻入祂的心肺,吃了祂的心安!
“该死!”祂吼:“该死──”
啪哒一声,偶线断了,做成树生模样的偶人应声倒地,上头的枝叶瞬间枯成一片腐败萎黄。
侍人们听到声响,赶了进来,却被祂迎面抓来,劈头质问:“我的树生!我的树生──到底在哪里?!”
那躺在枯叶中、落了漆的斑驳人偶,以及祂此刻那狰狞如厉鬼的面孔,都让一群侍人们青白了脸,答不出所以然。
“都拔侯呢?”祂命令:“召都拔侯!”
“陛、陛下……”侍人抖着声说:“都拔侯昨日早就下山离京了啊。侯爷说是不敢叨扰陛下,于是默默地走了……”
祂整个人像结了冰似的,冻在那儿。
但祂很快醒过来。
“蚀!”祂咬牙切齿。“那刺客在哪儿?!”
这时,外头也掀起了一阵混乱。有一批白衣人闯了进来,围住少司命,持着刀器,对着门口严阵以待。
那只黑狼就站在廊头上,火红的眼睛正对着祂。牠的身旁,白衣人尸横遍野。
祂看到牠的伤血不断由左胸上滴着,在砖地上抓出可怖的焦痕。原来那刺在左胸上的禁咒,被牠挖掉了。
简直是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
祂不顾众人拦阻,跨出门槛,朝黑狼走去。
黑狼也跨步趋近,却在祂三十步之外变回了人形,不见攻击的意思。变回人形的尔穆月,半身鲜血淋漓,脸色因失血而显得惨白孱弱。
“你杀了那么多人。”祂冷冷地问:“现在卸除武装,又是什么意思?”
“我不杀祢。”尔穆月微喘道:“我只问祢一个问题。”
祂无言,让他问。
“树生在哪里?”
“住口!”这问题触怒了祂。这一怒,竟在地上生出了粗大的藤蔓,气势汹涌地掀翻砖地,朝尔穆月的双足缠去。
“你真是可笑,竟向寡人讨人?”
但他并不慌张,异常镇定。
“树生不见了,对不对?”他问。
“对。”祂瞠着眼眶说:“就是被蚀吃了,你不吐出来还给寡人吗?”
他不答,径自问:“都拔侯呢?”
藤蔓凶狠地缠上他的腰际。起初,尔穆月的血吃了藤蔓,但藤蔓前仆后继,不断绕上,反而盖过了血渍,连他的双手都綑缚住。后来他整个身子禁不住拉扯,硬是跪了下去。
“牲人,你要知道你自己的立场。”祂高高在上地说:“此刻,是寡人问你问题才是。”
“祢杀了我也没用。”
“杀了你才能泄寡人的恨。”
“杀了我,树生就永远回不来了!”
祂瞇着眼,狠狠地说:“你敢用她威胁寡人?”
他深吸了口气,做足准备。
“树生在都拔侯手里。”
祂怔。“什么?”
他凝重地说:“祢要听清楚,我只能说一次。”
祂忍着气,专注地听。
“蚀有一位主子,我们全听从这位主子行事,我们称他为『东主子』。就是他,让疆图侯画出末世图,直到现在,他仍妄想让末世图成真,重整天下。”
祂一震,联想到什么。“树生……”
“对,树生是疆图侯的后裔,唯一能诞降末世图的术师……”
他喉头一哑,忍不住轻咳,这一咳,果如他所料,竟咳出了一阵腥甜,与一道深刻的灼热感。他的右耳深处也开始耳鸣,像有无数的大翅飞虫在他的耳蜗内拍翅振飞,甚至喫咬他的耳肉,疼得宛如有人拿一把针朝他耳内刺去。
来了!他得快!
“东主子──”他决绝地喊:“就是都拔──”
那话语来不及一断,尔穆月就爆出了一口黑血。黑血中隐约可见一只血块,不过蠕动了一下,很快就被毒血消成了一道烟。
祂嫌恶地一退,用袖子掩着口鼻。
祂又发现,连他的右耳也钻出了诡异的“血块”,但这次祂看清楚了,那不是血块,而是像血蛭一般的蠕虫,吃了什么似的,身子鼓胀胀的。
念头一转,祂懂了。这个人被下了“喉蛊”与“耳蛊”,一旦说了什么他不该说予外人知晓的事,这些蛊就会窜动,吃了宿主的喉与耳,让他再也说不了、听不了任何秘密。这就是为何蚀的风声与行迹永远不泄不露的原因,他们是这样要挟与惩罚背叛者的。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刚刚说了什么?祂还没能意会过来。
此时,缠着尔穆月的青绿藤蔓都枯了、萎了。
“你说……都拔侯?”祂幽幽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