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擒生(2)(1 / 2)

诞降之师 范之家 2198 字 3个月前

朝仁觉得自己体内开始一阵翻搅,他忍着那股诡异的燥热。

“但那孩子……”少司命似乎也微醺了,眼神有些茫然。“寡人最近很担心她啊。”

他一愣。

“那孩子,这几日来,总闹着脾气。”祂困扰地说:“寡人明白,那名牲人对她意义非凡,但如此暴戾之人,不但妄想行刺寡人,更不惜伤害对牠有恩的树生。寡人虽是主生之神,却也看不出这等罪人……”

朝仁隐隐不安。

祂的嘴角一斜,冷冷地说:“有何存在的价值?”

他一直为树生担心的问题,果然存在。

“为何树生那孩子,要执意护着牠呢?”祂有些难过。

虽然朝仁与树生已决意离开求如山,并设法隐匿踪迹,但他是个大人,大人毕竟是少了孩子的那份天真与乐观,他仍得周全地为树生设想她从没思考过的后路──失败的后路。

对,要是他们失败了,树生终究是要被带回求如山的。他希望真到那不得已的时刻,少司命仍能原谅她,接纳她,不要与她有任何间隙。

所以此刻,他更是不乐见少司命因为那名刺客的关系,对树生的观感有了变故。

“寡人好害怕,”少司命叹了口气,闭上眼,揉着眉宇,沙哑地说:“再这样下去,会失去她啊……”

“陛下,树生并没有背叛祢。”朝仁说。

少司命不语,也不看他,兀自沉在内心的苦闷中。

他再劝:“那孩子只是心地太过单纯,无法再面对死亡的痛苦,尤其是她所熟识的人。那份不忍之心,与陛下对众生的慈悲不谋而合,这难道不是树生被祢所深爱的原因吗?”

祂这才睁开眼,看着他。

“请陛下不要质疑树生对祢的忠心。祢对她是何等深切的爱护,那孩子都知道。”

“桑之木,”祂笑。“树生庆幸有你这位好老师。”

看到祂露出笑容,朝仁这才松了口气。

“你这位好老师,从接纳她开始,就一直在为她的处境担忧。但……”祂倾着身,深深地看着他,又说:“你怎么会操心到浑身热汗呢?”

他怔,不禁伸手往额上一抹,不知何时淌了满头汗水,颈子也犯凉,原来衣领已让热汗湿了一圈。

就在此时,他感觉到体内有一股力量正撞着他的五脏六腑,并钻他的肤肉骨头,吃他肺腑骨髓的养分,就像春天的新芽即将要破冬壳而出,对土地贪婪的索求。那燥热也不再是抽象、模稜两可的,而是升华为痛得切切实实的灼烧感。

“可见树生在你心中亦占了重要的地位……”

少司命又说,但祂的声音听来竟幽幽邈邈,像深谷中**来的回音,虚浮而不真切。

“我们所见略同……寡人甚感欣慰。”

他甩了甩头,想集中精神听清声音,不料对外界的感知益发混沌了──彷彿自身正处在一个无风、无声、无色、无味的空间,反而是埋在骨头里的疼痛越来越尖锐,主控了他所有的感官知觉。

他望向自己的酒碗,却已看不清碗里的幽兰。他再看向少司命,想从祂的表情上查清蛛丝马迹,视线竟已糊成一片,眼前的事物全扭成了一块块晕染的颜色。他不懂,这是酒醉吗?但他从没这么醉过。

连少司命也问了:“你何时如此不胜酒力了?桑之木。”

他察觉有异,为时晚矣。

“『石榴酿』不过才三巡而已。”

他猛然一震。“石榴酿”?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祢……”他努力地咬字。“让我,吃……石榴?”

“是,这绝美的石榴酿当然要与寡人最重视的人臣分享。”少司命接着若无其事地介绍起这款石榴酿,说是饶州特选的大红宝钻石榴,个头足有成人两个拳头大,捣糜后加入上好的大米酒母,入瓮腌制,后再用不灭熊火煮沸蒸馏,百斤石榴方集得半斤佳酿,可见这石榴酿的难得珍贵。

但朝仁都没听进,他得费尽所有气力,才能压住体内那头奔兽。

对华族而言,适当服用石榴,是治命的医药,它那营养的多子能够滋养生产过后的妇女恢复体力,也能为尚属青嫩的华族幼子孵育茁长体内的木质力。然而华族成人若是过食,反而是致命的毒药,木质力因此溃堤泛滥进而反噬宿主,若不实时宣泄,木质力将吃尽宿主的精体,直到对方精疲力竭而亡。

一粒石榴子都能让朝仁这样的华族成人感到体燥难耐,更何况是百斤石榴换得的半斤精华!这禁忌少司命不可能不知道。

他忽然想通了。

“祢──”他绷着声。“祢──故意的?!”

少司命不说话了,静静地望着他。

“祢──想做什么?!”

朝仁想抓住祂,质问祂,却一个踉跄,跌在案上。桌案一被他碰到,竟瞬间爆开一丛一丛的花草灌木,但不过一瞬,这片春天的翠绿又萎黄成一片冬日的枯败。植物的生命稍纵即逝,正是木质力过盛的征兆。

凡被他碰过的地方,都生了花草,也死了花草,片刻,竟是满地的腐土。

少司命冷眼观看这一切生命的消长,以及在压抑中痛苦呻吟的朝仁。

“凡人的生命,在寡人眼中,就是这般可怜而卑弱。稍纵即逝的生命,对这世界有何意义?”祂说:“所以,寡人想纳树生为仙籍,长伴禁国左右,何错之有?为何华族要处处阻挠?”

他感觉木质饿疯了,开始吃他的血,他得紧紧地蜷曲身子,才能遏止木质的扑击。此时少司命站了起来,负手立在他面前,面对朝仁萎顿卷曲的身体,就像看着一个可悲的乞食者。

“你刚刚说得不错,桑之木。”祂斜睨着他,说:“那孩子,太过单纯了,不懂避讳,不懂掩饰,没有心机,什么情绪都能从她的脸上看得一清二楚。但你放心,寡人从来不曾认为她背叛了禁国,寡人还是爱着她,因为就是这份单纯,让寡人为之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