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生醒神,机灵地听。
“想必你也知道。我觉得我俩算是投合,你要不要也猜猜看?”
树生想了想,说:“你想说……疆图侯吗?”
“正是。”他笑。
她心一悸。“你、你认识他?”
“当然,连穰原耕市的黎民都认识他,不是吗?”
她发现自己的问话不对,又谨慎地问:“我是说,你见过他,和他说过话?”
“我和他,也算是深交的故友呢。”他说。
她好想多问问他眼中所看到的父亲,但又担心会暴露自己的身分,只好努力克制自己。
“不过,他年初时闹了大事,不久也长别人世,让我有些难过。或许是思友心切,看到你,总让我想到他。”他说:“所以,不自觉就松了心防,把心底话都对你说了。若让你混乱,还请你见谅。”
她呼了口气,问:“请问……你对他,有什么印象?”
“印象?”他想了想。
树生屏息地等。
最后,他说:“他是我难得见到,拥有仙籍之后,还能让野心与初衷维系上一段时间的人。”
她眼睛一亮。
“或许也因为如此,让他绝望得更快。”
她一愣。
“我所面对的敌人,至少是为数有限的人,而他所誓言要歼灭的敌人,却是无垠的大海,你说,哪个比较疯狂?”
她不想回答。
“所以,他才会诞降末世图吧。”
一个念头,忽然闪过她的脑海。她浑身一颤,抬头看着将英,表情有些愕然。
末世图?
对了,她曾在父亲的“房间”看过,他在少司命眼前与大庭广众之下,诞降了末世图,生出了无躯,吃食了好几个活人……
那时候,他似乎对着一个人,说了什么话。
是什么话?
而那个人又是谁?
这一时半刻,她竟想不起来。
“怎么了?”他看出她的不对劲。
“不。”树生赶紧回神。“没什么。”但那种想不出答案的不安与焦急感仍是萦绕在她心头,像喉中有鲠一样难受。
“话说回来,有才华的你,有什么野心与抱负吗?”他又为彼此添了茶水。
“我吗?”树生还是没有说实话。“我现在还在学习的阶段呢……”
他却一副了然于心地望着她。
“是要……”他说:“修补定疆大图吧?”
她别开眼,拿起茶碗饮茶。
“看你的反应,是我说对了?”他笑。“诞降师,会留在求如山,被陛下视为重才,这之间的关连,很容易联想。定疆大图,可是疆图侯的毕生大作呢!相当精彩。你能修补它,或有两个缘由,一,是你拥有卓越的技术,二呢……”
他沉着地盯着她。“疆图侯的画,充满强大的术气,这些术气就与他这个人一样,孤僻,很有个性。若不是他认可的后继或是他亲密的亲人,没有多少人能够驾驭他的画。”他轻轻地问:“或许,你与疆图侯有什么……血脉关系?”
她的表情太容易被看透了,她得做些别的事,才能不对上他的眼,任他恣意挖掘秘密。她倾身,掰了一块她最讨厌的腥奶渣,止着呼吸吃。
他笑出声来,笑声在喉中响得浑厚,带着草原人豪爽的气息。
树生不懂他在笑什么。
他也吃了一块奶渣。“当然,就世人所知,疆图侯没有亲人。在他卸职后,他的续弦在狱中自尽,任内最后一年,曾生过一名女婴,听说也夭折了。”
原来,外界是传说她的存在啊。树生第一次听到。
看来,虽然她身怀诞降术的事实被揭露了,但大家似乎还不知道她就是疆图侯的女儿。她松了口气。
“所以这再次证明,你是一个受太一神眷顾的能人。”他说。
树生听得很不自在。“你从刚刚,就一直夸赞我,我很感激。”她面露苦恼。“可是,我真的,没这么好。”
将英的微笑,还是高深莫测。
“你有没有那么好……”他说:“以后,你会知道的。”
他那双看过四百年人生的眼睛,从她身上看到了什么吗?
树生隐隐的忐忑。她怎么觉得这场对话下来,不只是心事被看透而已,就连未来都让他看尽了?
“再喝一碗吧?”他拿起她的茶碗,又要为她续茶。
树生的肚子胀得难受,她正想拒绝,他却已接起了她的茶碗。
她看着他的手,一阵怔愣。
她这才发现,他始终没有蜕下手套。
她想起大叔也总是手套不离手,是为了藏住他那骇人的毒指甲,避免伤及无辜,那都拔侯是为了什么呢?
“你又看到什么稀奇处了?”他注意到她的反应。
“请问……”她指着他的手,问:“这也是戍州的风俗之一吗?”
“手套啊?”他看了看,答:“不。”
“那是?”
“个人的一点难言之隐。”他含笑而有礼地拒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