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穆月哼着。“真感人,祂宁可自己被刺,也不让这小鬼受伤。”
朝仁也露出了嘲笑。“你岂有资格说人?”
尔穆月伸手探了探身上的伤势,摸到了滑腻的膏药与起了痂的口子,低声说:“我正等着你们发落我的下场。”他冷哂:“要我死,就痛快一点,别假仁假义,拖拖拉拉的。”
“你能不能死,还得看一个人的意见。”
他懒懒地呵。“怎么?少司命还想留我当祂的指挥使?”
“不。”朝仁看向树生。“那孩子会第一个跑出来,替你挡刀。”
尔穆月皱眉,撇过头,硬是不看树生。“你们就不会把她拉开吗?她脑子不清楚,我也算是她的杀父仇人。”
“我也觉得不值得。”朝仁说:“但我会尊重这孩子。”
尔穆月不说话。
“你知道她为什么会趴在你身上?”朝仁问。
“哼,替我挡刀?”他挑眉。
朝仁对他的挑衅不为所动。“你半夜口子发作,烧得厉害,浑身打着摆子,是她,坚持要抱着你的。”
尔穆月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又如何?没有意义。”
“什么?”
“我是牲人,你知道吧?”他故意让自己看起来罪不可赦。“保护畜牲,为畜牲说话,只会让她自己吃大亏,你一定也知道,少司命多么憎恨我这种畜牲。我老早就跟她说过了,叫她永远不要靠近我,她却老像个傻子一样,横冲直撞地朝我奔来……”他顿一下,问朝仁:“等等,你是她的谁?”
“我是她的先生。”
“那正好。”他皮笑肉不笑。“请你好好教导你的学生,要她洁身自爱,不要沾惹上我这种人……”
“大叔是哪种人?”忽然,树生的声音从后头的小**插了进来。
两人一愣,看向小床。
树生坐了起来,认真地看着尔穆月。“大叔不是人吗?”
尔穆月转开脸,不看她。
“你为什么老爱说自己是畜牲?”树生闷闷地又问。
“你把她带出去吧。”尔穆月对朝仁说:“然后让刑狱司进来,办我,终身监禁,或是流放,甚至是死刑,我都不会辩驳。”
朝仁想说什么,树生先强硬地说:“陛下已经答应了,大叔归我管。”
尔穆月瞠着眼瞪她。
她下床,直挺挺地站在他面前。“所以那些人不能进来。”
“小鬼!”他咬牙喝着。“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她倔着说。
不,这个小傻瓜根本不知道。她在包庇弒君者,不论少司命对她多么恩宠,她都跟他一样,犯下了大逆不道之罪。少司命今日若不与她追究,日后肯定也会给她遗下忧患。
或是,她势必也得牺牲什么……
“先生。”树生转向朝仁。“我想和大叔说话,你可以……”
朝仁明白。“我知道了,我先出去。”他瞥着尔穆月。“若有事,再让我进来。”
朝仁出去后,尔穆月凶她。“你也好滚了。”
“滚去哪里?这里是我住的殿宇。”她敢跟他顶嘴了。
他回不了嘴,生起闷气。
树生也不敢太招惹他,怕动了他的伤,便好声好气地问:“伤还痛吗?需不需要再上点药?”
他不理她。
她再讨好。“还是喝点水?对了,大叔饿不饿?我去教人备早食。”
还是不睬。
“我也饿了,我们一起吃饭吧!大叔。”说着,就要出去唤人。
“我咬了你!”尔穆月忽然说:“我差点儿要了你的小命!”
她回头看他。
“你搞清楚,小鬼,你问的那些话,都应该由我来问,不是你!”
大叔还是初见面时的那股凶劲,树生听了不但不畏怯,反而,有些开心。
因为她听明白了。而且他若不这么凶,好像就不是她认识的大叔了。
她奔过去,掀开袖子,让尔穆月看他咬的伤口。
“你看,结痂了啦!没你想象严重。”她开心地说。
他一愣。“你笑什么?”被他凶了,还笑。
“因为大叔是在关心我啊!”她乐不可支。
他瞪眼,脸却一红。
“我知道大叔很愧疚,可你真不用担心,我的口子都好了,所以轮不到你来问我这句话。”
他别开脸,却连红红的耳根子都让她看到了。
“如果你还是放不下心,那……”她想了想,说:“手伸出来。”
“什么?”
“手伸出来啊!”她催。
这小鬼的声音有一种魔力,总教他不自觉跟着一块起舞。
他缓缓地抬起手,给她。她的手扶上他粗壮的手臂,显得更为娇小。
她轻轻地在他的臂上咬了一口。
他心里一悸,不知是什么感觉在冲撞着。
“好啦,我们扯平了!”她笑嘻嘻地说。
他疑惑地看着她。
“我也咬你了,一报还一报,谁也没欠谁。”她并且正色道:“有人说过,不要让仇恨弄脏手,所以我原谅大叔了。大叔也原谅自己吧!”
尔穆月的脸更红了。
树生稀奇地说:“我现在才发现大叔很容易脸红呢!”
他很难为情,只好转移话题。“别叫我大叔。”他凶着,好掩饰他的感情。“我三十以前就入了仙籍,你把我叫老了。”
“咦?”
“我叫尔穆月。”他看着她说:“至于你要怎么叫我的名字,那都是你的自由,我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