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树生身旁的白衣人忽然像一尊被拉线扯起的偶，全身僵直，倏地起身，快步倒退，直到没入黑暗，其余白衣人等也紧随照做，白衣阵就以这种诡谲的方式在众目睽睽下退场。

朝仁第一个回神，忙过去看顾树生。“树生！你怎会伤成这样？”

树生不知该怎么解释。

“不准碰她。”少司命的声音专横地止住朝仁。

众人循声望去，看见少司命正一脸铁青地立在那团树藤后方。

“陛下！您没事吧？！有没有伤到？”询问声此起彼落，少司命完全无视。

“这个人，”祂硬着声说：“是刺客。”

祂走向树生，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边说：“不但想行刺寡人，还伤害了寡人的至宝。”

树生心底一惧，急着说：“不是的，陛下──”

少司命没让她开口，径自说：“有人知道该如何处置？”

识相的人争相抢答：“明白，陛下。”

祂面无表情地挥手，像撢去一粒灰尘似的漫不经心。

当人们忙着披荆斩棘、要卸下那被团在树藤里的人犯时，少司命软了眼神，哑着声喊：“树生。”

这时树生倒忘了伤口的痛，净想为尔穆月求情。“陛下，他不是故意的，是我不小心──”

祂屈膝，跪在她面前，哄道：“来，乖孩子，手给我。”

“陛下……”祂怎么都没听见她的话？

祂很执着。“不要说话，树生，手给我。”

她想抬手，却举不起来。

祂难过地垂下眼。“都伤成这样了，你还要为他说话吗？”祂沉着声说：“他想，杀我。你知道吗？你不是曾为我而愤怒，愤怒那些想杀我的人？”

她看着那些人抓着尔穆月的头发，硬是将他从树藤里扯下来，不小心，有人被他的伤血啄了手，这人不但痛得骂出流氓话，甚至出脚踹他胸腹泄愤。

尔穆月只是像一具尸体，任人宰割。

她在旁看得倒吸口气。

少司命这时轻轻地握起她的手臂，手上沾了她的血。

“陛下！血──”她叫。她知道祂碰不得血的！

“是你的血……”祂笑。“我不怕。”

祂舔了一下，沾了她伤血的手指。

她感到一阵莫名的颤栗，为这举动，为这笑。

少司命朝那臂上的三颗窟窿温柔地吹了一股气，一条条青色如丝的藤，蔓了出来，将窟窿严严包住。她发现丝藤在吃她的血，吃得她皮层隐隐作痛，她感到害怕。少司命却定定地握着她的手，一切彷彿都在他的掌握中。

丝藤吃饱了血，安分了，凝固成像皮痂的肤色。少司命朝上再吹了口气，丝藤又枯萎了，神奇的，撢掉了枯屑，伤血完全止了，口子竟结了一层薄薄的皮。树生始终惊奇地看着。

“那是菟丝。”少司命解释：“为了寄生，它吃了你的血，也为你敷愈伤口。”

“可是，它枯掉了。”树生疑惑地说。

“傻树生，当然不能让它活。你不知道菟丝是一种以寄生为食的植藤吗？我可不会让它吃了你。”祂牵着她的手。“能走吗？嗯？”

她点头。

“我们别待在这儿，进去休息。”

“陛下，那个……”她一直顾忌着尔穆月的下场。

朝仁明白她想说什么，也说：“树生，听陛下的话，进去。”

她看到先生对她使的眼色──要她别为那刺客说话。

可没人知道这个罪该万死的刺客对她有多重要──没有大叔，她今天不会平安无事地站在求如山上。

她想也不想，噗通一声，朝着少司命跪下。

现场鸦雀无声。

“你这是做什么？树生。”少司命幽幽地问。

“拜托，请陛下饶过他！”

“你甚至没问过我，有没有受伤……”他低低地一笑，失望的语气。“却只想着帮他说话？”

她感觉气氛正压着她，可她逼自己勇敢，就像大叔甘心冒着危险一次又一次地把她救出一样──勇敢！

“我知道我错了，陛下。”她说：“如果让祢失望……我、我……”她深呼吸。“祢可以把我赶下求如山。”

朝仁听了一愣。“树生，你在说什么胡话？”

他上前要拉她起身，树生发倔，打定主意，少司命不答应，她就不起来！

“树生！”朝仁口气严厉了。

“朝仁，放开她。”少司命说：“她伤口还痛着呢。”

祂斜着眼，睨着那被人拖在地上的人犯，心思深深地流转。

最后，嘴角竟是诡异地一勾。

“你们，都下去。”祂伸手一点。“人，留着。”

这令下得突然，众人毫无头绪，只好遗下人犯，讷讷地退下。而朝仁也是走得一脸忧心忡忡，始终不懂这孩子的抉择。

她不懂事，不知道在国君面前为刺客说情是多么大逆不道。

四周安静了。

“起来，树生，乖。”祂将树生拉起来，拢她在怀里，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的背。

“傻孩子，”祂温软地与她耳语。“我怎么舍得把你逐出求如山呢？”

树生怯怯地观察祂，想知道这情是否能求成。

“不过，你这样，让我有些嫉妒。”祂瞇着眼笑：“你得先告诉我，他是你的谁，让你这样帮他说话？”

“陛下……”

“他不是我们的敌人吗？”祂脸上还笑着，语气却咄咄了。“不是我们要共同面对的敌人吗？你怎么会背对我，去靠向我们的敌人了？嗯？”

她一听，急了，忙将尔穆月帮助她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好证明她不是帮着蚀说话，单纯只为他一个人。

祂貌似专注地听。

“是吗？”每到一个段落，祂仅是轻轻应着一声。

祂并说：“你不在意，他是……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