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怕你醒不来,你知道吗?”祂的声音闷闷的,微哽。“不要再有下次了,好吗?”
“嗯,嗯嗯。”她发现少司命太过亲密的体香让自己心跳加速,只好闭着气,抿着嘴。要答话,便用喉头出声。
祂抬起眼,看她。“你看着我,树生。”
她有点不敢。
“树生。”祂轻轻地命令:“看着我,答应。”
她深吸一口气,眼睛转了转,才看祂。
这一近看,就看见祂润白的肤上有凹深的眼窝所筛下的阴影。
连祂的眸子都不再那么翠绿,而像正被雨雾所笼的黯淡山色。
她心里的愧疚,掩盖了其余的一切感觉。
“是。”她说:“我答应祢,陛下。我不会了。”
祂微笑。“好孩子。”祂又将紧紧地拥入怀里,像待一个初生的婴崽似地抚揉她的背,嘴里不断地温哄。“好孩子……”
树生乖巧地让祂抱上一阵,不敢妄动,就怕一动,又会惊动敏感的祂。而祂拥她的力道,始终不减半分。
她这次妄自行动,确实吓到陛下了。她想。
四周过静,静到连呼吸都能让人听出心事似的。她觉得她得说些话。
“陛下,我在山下的事,”她问:“你们……都知道了?”
沉默了半晌,少司命才低沉地答声。“知道。”
她试探。“那……祢知道,关于『蚀』的事吗?”
又等了片刻,才等到祂淡淡地应着:“是。”
这声“是”鼓动了她,她撑起身体,挣开祂怀抱,赶紧说:“陛下!他们就是杀害我父亲的凶手!”
祂垂下眼看她。
“啊!还有!还有!”她竟然现在才想到这天大的事,说得更急:“他们甚至想要刺杀陛下!”
祂并没有震惊。
“树生。”祂握着她的小手,在祂冰凉的颊上摩娑。祂哑着声问:“你是在……担心我吗?”
“当然!陛下!他们那群人竟然想伤害陛下哇!”她的脸被祂的体温与自己的激动煨得红通通的。
“你知道吗?树生。”相对她的急,祂却缓得慢条斯理。“今天我最高兴的事是什么吗?”
“咦?”
“第一,是看到你醒来了。”
“呃,是。”
“第二,是你这样担心我。”
她搔搔头,不晓如何答话。
祂笑得很真恳。“我好开心啊,树生。”
树生却不知该作何表情。能让陛下开心是好事,可此刻谈话的重点应该不是这里吧?
是弒君啊!是想推翻禁国五百年以来理所当然的存在啊!
她决定再提醒祂一次:“那个,陛下,他们……”
“不过,树生,”祂却有意打断她:“比起他们杀害横拓,甚至计划刺我一事,让我更感不悦的是……”
祂的脸上还是笑,但笑得有些冷意。
“他们伤害了你。”
她打了一个颤。
“他们会为此付出代价。”
“代、代价?”她赶紧问:“陛下知道他们在哪里吗?知道要怎么对付他们吗?”
祂将她放回榻上,为她披好外衣,防她受凉。
“陛下!”她抓祂的袖襬。
祂温柔地回握她的手,却答非所问:“树生饿了吗?我们一块进餐吧,嗯?”
她不死心。“陛下,祢真的能对付蚀吗?可以吗?”
祂这才正眼看着她,说:“或许吧。”
她期待答案。
“若刑狱司与走查吏搜得出这批人,这个国家一定能法办他们。”
却是一个不痛不痒的答案。
“喔……”她有些气馁。与蚀接触后,她恨不得快些将这群歹人押进大牢里,不再继续为非作歹。
不过,她想到了大叔,就有些矛盾了。
我不是好人。
你也要像我一样吗?小鬼。
一个坏人,会这样说自己吗?
她被自己的正义感搞糊涂了。
“树生?”祂替她拨了拨落在额边的发。
树生不想让少司命知道她的心思,便转了个话题,问:“那陛下是怎么知道的?我在山下发生的事?”
祂眼色一黯。
“陛下?”
祂说出一个名字:“浮魈。”
树生一震。
“他告诉我们的。”
“陛下!他现在在哪里?”她急问。
祂眼一睨。“你很担心他吗?树生。”
“什么?”她不解。
“我知道,浮魈是什么。”
树生倒抽一口气。
“他是疆图侯对这个世界的仇恨。”祂冷冷地说:“这次你贸然下山涉险,我不怪你,但我无法原谅他附着在你的灵魂中,迫使你逼近危险的仇恨,甚至那样贪婪地吃食你。”
祂板起脸,方才对她展现的那份暖意全消失了。
“不会原谅。”祂重重地说。
“陛下……”她怯怯地问:“祢会怎么处罚他?”
“他……”祂边替她整衣,边云淡风轻地说:“必须消失。”
“陛下!”她震惊。
祂看她,有些严厉。“你想替他说情吗?嗯?”
祂这一反问,反而让她哑口。
“你睡了十天,树生。”
“我……”
“要是你醒不过来,我怎么办?”
她搅着手指。
祂脸上有痛,眼下的阴影似乎更深了。“我会失去你啊。树生。”
她抬不起头来,没有勇气面对。
对于少司命那份深切的关爱,她应该感激,也应该道歉,但她此刻更想说的是,其实她自己很清楚,那些仇恨都是由她的心处而生,浮魈只是趁隙而入而已。即使她不喜欢浮魈,但她也无法那么轻易将所有责任都推卸给他。
毕竟──
浮魈也是她父亲的一部分啊!
不论是复仇,还是喂食他,都是她自己自愿的。
树生的沉默,让少司命意识到自己的踰矩,祂坐直身子,吸了口气,才问:“你有话想说吗?树生。”
“陛下……”她想了好一会儿,说:“浮魈他……或许不是好东西。可,可是……”
祂耐心地听。